序言
在晚霞滿天的田野，可以依稀看見一個小男孩，牽着一頭牛向落日走去。一會兒他和他的那頭牛便融入了落日與霞光中。
第二天，朝霞出現在天際，小男孩沿着彎彎曲曲的河，慢慢地消失在遠方。
一個夜幕深垂的晚上，在這個小男孩的記憶深處，他的腦海裏開始浮現這頭牛，具體的説是一頭壯年的水牛的回憶。
一
夜幕正漸漸落下，
老牛和小男孩蹣跚地走在回家的路。
它堅實而穩重的腳步讓小男孩心滿意足。
它閃亮的眸子讓小男孩足以戰勝黑暗和黑暗帶來的恐懼。
不知道在這樣靜謐的夜晚，路有多長。
不知道走過這樣路的夜晚有多少個。
也不知道小男孩和它為什麼靠得那麼近。
但小男孩知道，他和它就這樣在默默走着。
有時候，小男孩很希望第二天下雨，
因為這樣他可以自由的呆在家裏，就像水牛在泥淖裏打滾一樣躺在牀上，
那個慵懶的早晨，下雨的早晨是他最快樂的時光。
而水牛也不需要他的吆喝，也足以免去他在路邊撿起的樹枝的鞭笞。
二
小河邊長滿了小草，
這是水牛最鍾情的嚮往。
跨在它背上的他有點兒害怕。
但水牛好像忘記了背上的他，
自在地、仔細地吞嚥着肥美的草兒。
背上的他幾乎要掉下去，不得已抓住了它的尾巴。
小男孩希望它儘快從這個地方離開。
倘若水牛駐足在空曠的草地上，
他就大膽地立在水牛的脊背上，
它的光滑的脊背和圓圓厚實的屁股，
恰是他眺望神祕遠方的山岡。
有時候，一個夥伴掉進水中央，
大家驚慌失措，急切的呼喚，
但這個掉進水裏的傢伙，
竟然拉住牛頭或牛角，迅速的爬到牛背上，
絲毫沒有把大家的恐懼放在心上。
有時候，悠閒的小男孩和他的夥伴們來到一塊較大的空地上，
他們就讀剛放學沒來得及回家還背在身上的幾本書。
他們是放學和放牛，誰也搞不清，
只有快樂的讀書聲，激烈的議論聲和牛哞哞的聲響，
在這塊空地上回蕩。
這種聲音那麼清脆、悦耳。
三
有時候，小男孩和他的夥伴們都一齊站在各自的牛背上，
張望着，張望着各自的父親或是母親。
他們知道，在離他們不原的地方，
大人們正在插秧和播種。
他們知道，必須讓牛休息好，吃飽，
以便更好地耕耘，那等待耕耘的土地。
當有誰聽到誰的大人的叫聲，
就可能要他們回家了。
有時候，小男孩就一直在等待着這樣的叫聲，
這種聲音讓人猜測和聯想。
小男孩寧願自己猜錯，
因為他的牛準是吃得肚子鼓鼓的，
這樣他就可以帶領大家回家了。
有時候，他害怕那個叫聲，
因為它沒有吃飽，或是讀書入了迷沒有聽到。
這樣的時候，他和它便成了田野裏最後一道風景。
有時候，大人們的叫聲是讓一個同伴過去，
於是其他人就想為什麼我的大人就不叫呢？
等到了被叫的夥伴回來，
大夥兒就猜起來，不管誰對誰錯。
小男孩準是把大家逗得樂起來。
雖然——這時光短暫，但美好而浪漫。
在騎着的牛背上，小男孩看到了四季，
懂得了珍惜友誼和真情。
騎在牛背上，小男孩和他的夥伴們，
盡情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賜。
——空氣、晚霞和田野的氣息。
他們沒有誰害怕什麼。
他們準是比這看誰起得更早，
他們早已經把放牛和放學當作了一樣的快樂。
四
不久，小男孩離開了他的家鄉，
他已經幾年沒有看到那頭牛了。
在他緊張學習的日子裏，那頭牛不在了。
小男孩沒有參加那頭牛的埋葬。
如果可能，小男孩一定會約上他的夥伴們，
在它閉眼前，最後一次給它喂上一把綠草。
這是他想做到的，也是完全能做到的，
但是……
在遠方讀書的時候，小男孩有一次在給他母親的信中，
專門提到了那頭牛的事兒，並堅持讓母親告訴他，它是怎麼死的。
他母親沒有回答。
他為此等待了好長時間。
結果，後來他意識到它怎麼死的已經不重要了。
死了，就死了。
但是，它的眼神和走路、吃草、喝水的樣子，
時常出現在他腦際，
時常把他和它又帶到小河邊、草地上、田埂上……
小男孩已經無法忘記，
他無法忘記在一個寒冷的冬天的早晨，
他的強壯的身軀在牛棚裏跺腳的影子，
它一動不動，彷彿需要小男孩給它温度。
這個特殊的夜，對於小男孩和水牛來説，太漫長了。
他急切的將大捆大捆的草垛兒從牛棚外拖進來，
迅速解開，然後仔細地凝視他的眼睛和它吃的樣子，
它吃的樣子是那麼從容不迫。
下雪了，
雪化成水滴在水牛的眼角旁。
他幫它輕輕拭去。
但它的疲憊和茫然卻無法在他的小手中拭去。
在牛欄吱吱的聲響裏，這裏是那麼凝重。
小男孩自責且無可奈何。
五
後來，小男孩在日記裏寫下了這樣的詩句：
“我留戀着，永遠地留戀着你的眼神。”
“你的眼神，帶給我思索和美好的回憶。”
“你的哞哞的聲響彷彿一首童謠那麼古老、悠揚而纏綿。”
“你的堅定、穩重的步履彷彿鏗鏘的旋律。”
“你們催人奮進，給我力量和自信。”
“你以草為伴，為生、為命。”
“甚至有比這更為強大的力量鼓舞着我，激勵着我，鞭策着我。”
有一次，小男孩回家，
再一次來到他和它夥伴們遺棄的地方。
他感到侷促不安。
他四處尋找水牛的足跡和熟悉的田埂。
他想站在高一點的地方張望遠方，好看一看田野裏更遠一點的村裏人的影子。
他沒有做到，
但有一種可能：小男孩想在這個空地上為水牛立一個雕像，
在雕像的基座上寫下：
“霞光永遠普照希望的耕耘者”
是的，田野裏應該有一座雕像，一頭水牛耕耘的雕像。
它將於霞光相輝映，直到永遠——
國二:陳清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