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悠悠，轉眼間，我六年級了。我好像從來沒有讀懂“母親”這個詞的含義，“母親”是什麼？是金錢麼？是地位麼？是權利麼？我坐在窗前，靜靜地，靜靜地看着窗外……“叮鈴鈴，叮鈴鈴……”突然，我的手機響了起來，“喂，是婧嗎？我是媽。你今天下午……有空嗎？”
“這樣啊，不花你多少時間吧？我晚上要跟老同學一起去夜遊北江，你幫我買一袋奶油麪包準備準備，好嗎？我要菠蘿口味的。”
“啊，媽！我這是去看電影，電影開映了就沒時間啦！時間很緊迫的啊！怎麼有空跟你買麪包？”我的口氣明擺着不樂意。唉，媽呀媽，怎麼那麼老了，還學小孩子去郊遊啊？這種玩意兒，應該是年輕人和小孩兒的事情，您老人家瞎忙乎什麼，想想，這麼一羣半老的阿姨聚在一塊兒郊遊，談八卦，我覺得真是太“那個”了……
“哎，婧，求求你了，我們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這又不花你多長時間的，你早點到不就行了？”母親懇求道。
“呃，那好吧……”我不太情願地答應了。
下午，陽光正照得耀眼，我急急忙忙地出門了。三點鐘開映，現在，兩點四十分了。來到麪包店，昔日生意興隆的鋪子正擠滿了人，排隊等着買新鮮出爐的奶油麪包的人排成了一大條長龍，我一拍腦門，天哪！要排到什麼時候啊？！我不能到別的店裏去買，因為母親指定要這家的麪包，她是這家店的忠實粉絲。
我排在隊伍裏，等啊等啊等，卻只挪動了一點。猛烈的陽光曬下來，我的汗水不停地滴啊滴啊滴，我又不停地拿起手錶看啊看啊看……兩點四十九分了，我心急如焚，而這條長龍卻慢慢地向前挪動着，我快要絕望了。
“小姑娘。”突然，我身後一位年輕的婦女碰了碰我。
“嗯？阿姨，你是在叫我嗎？”我不是很耐煩地問。
“是的，小姑娘。我這是幫我兒子買的麪包，他明天要去郊遊了，你看，你能讓我排你的前面，先買麼？嗯，你這是給誰買的？”婦女的笑容幾近謙卑，她手裏提着一袋零食和飲料，一看就知道是給孩子買的。
“呃，這是給我媽買的，她今晚也要去郊遊。”
不知道為什麼，當我説出這句話時，整個店裏都有了一種神奇的寂靜，所有的目光齊齊地看向我，我嚇了一跳，怔住了。
“你説，你給誰買麪包來着？”有個婦女強調着問。
不等我作答，在櫃枱前賣麪包的那位姐姐激動地説：“呵呵，孩子！你……今天賣了好幾百袋麪包，你可是第一個給母親買麪包的哦！”我這才注意到，排隊買麪包的，幾乎都是婦女，從白髮蒼蒼的老婦到年輕的少婦，她們個個都揹着包包，註解着她們是主婦和母親的雙重身份。
“對不起，”我身後的那位婦女説，“我沒想到。這家店的人那麼多，你都肯等，真不簡單啊，我本來都不想來了，但是，兒子指定要這家的麪包。一年只有一次的事情，我也願意買給他吃吧，我們小時候，還不是都想着吃和玩？”
“呵呵，您現在還記得？”我笑了，我看見，她的臉上浮現出了母愛的温柔。
“怎麼不記得？現在我也想去郊遊了啊，但是總沒有時間，要照顧孩子啊！”她歎了一口氣，“大概，還要等到孩子像你那麼大的時候，才有機會吧，現在孩子在家不放心啊！”
原來是這樣啊！我突然明白過來了，去夜遊北江，並不是因為母親心血來潮，而是她內心深處一個已經埋藏了十幾年的心願！唉，作為母親的女兒，我居然不知道這些東西，通過醍醐灌頂的那一瞬間，我猛然發覺自己是個那麼自私的人。
看着那位母親手中拿着的零食，是那麼的重，她也不放下來歇一歇，就這樣，揹負着她不能碰不能壓的責任，吃力地堅持地，然而又安詳地等待着。
“您。。。您太辛苦了。”我忍不住説。
“誰叫我是孩子的母親呢？熬着吧，等到孩子懂得幫我買東西的時候就可以啦！”她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聲音裏充滿了肯定：“反正，那一天也不遠了。”
只因為我的存在，便給她帶來了那麼大的信心嗎？我突然想起剛才我對母親的推三搪四，整張臉好像發了燒一樣，心裏狠狠地痛着。
這時，新的一爐麪包被熱騰騰地端了出來，芳香像原子彈一般炸開。“孩子，我們換一下位置，你先買吧！”我前面的那位婦女説。
“不用了，你先買吧，你也等了那麼久了。”我一聽，連忙謙讓。
這時，她已經走到了我的身後：“可是你媽已經等了十幾年了。”她的神情帶着温和與決斷，這是隻有孩子的母親才會有的。
她前面一位老太太也微笑着讓開了。更前面的一位婦女，轉身看了一眼，也默默地退開了。我看見，她們就這樣安靜地、從容地、一個接一個地，給我面前鋪開了一條小路，一直通向放着麪包的櫃枱。我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徘徊着不敢向前。
“快點啊，”有人催着，“你媽還在家裏等你啊！”
我怔怔地朝她們每一個人看了過去，而她們都微笑着回看我，目光裏有歲月的重量，也有對未來的堅定信心，更多的，是無限的温柔。
我很清楚地知道，在這一瞬間，她們看到的不是我，而是她們的長大了的兒女。是不是每個母親都已經習慣了不提辛苦，也不説要求，唯一的、小小的夢想，只是盼望有一天，兒女會在匆忙的學習生活中抽出一點時間，給自己提回一袋麪包呢？
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通往櫃枱的路一下子變得很長很長。我慎重地走在每一位母親的情懷裏，就好像走過了長長的一生。我終於讀懂了“母親”，讀懂了母親的心。
六年級:寒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