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了又去了，衣服，一件件地被脱下來，那些記憶是否也被脱下來了，我不曾知曉。有時候，一個人呆在乾淨明亮的卧室裏，偶爾看書或是寫字，一抬頭便望見了那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天空。淡白淡白的，像是把那團藍色倒在了湧動着的溪流裏，氤氲着化開了，最後消失不見。
那些關於他的記憶，是不是也漸漸地消失不見了呢？
看上去很久沒洗的杯子，蒙了厚厚一層塵土的電視，放着一摞被子的土炕，還有那一碰就掉白灰的牆，窗外高大而熱烈的黑棗樹，黑棗樹的頂上還蓋着一方明淨的藍天……每次想起他，就不由得想起了這一切，因為，我曾經也是這裏的一員。
每天6點半起牀，吃早飯，飯後陪我讀書，拿筆，遞本，甚至翻頁。因為照顧我的起居，他很少出門，只是在比較好的天氣裏，推着我出去，見見太陽。如此單薄的記憶，如此遙遠的場景，彷彿都在一瞬間集聚而來，蓋在柔軟的心靈上。那些愛，一經失去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4月14日，在醫院待了整整25天之後，還是傳來了關於他的噩耗。我不相信，在那一刻我不相信他們告訴我的事，怎麼可能呢，25天之前，他看起來還是那麼健康，怎麼會這麼快就離我而去了呢？
在那25天裏，我還沒來得及去醫院看他，每次打電話問爸爸媽媽，都説他狀態很好，只是後來才知道，是他們怕我傷心才不告訴我的。由於爸爸媽媽在工作，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在農村生活，那時，我們都生活得很好，很幸福。
可是，他怎麼突然走了呢？
那天晚上，11點多接到了從醫院打來的電話，過了不多一會兒，爸爸媽媽還有很多人開着車把他帶回老家了。回家了，終於回家了，當我看到他緊閉着的眼睛時，終於淚流滿面……
爺爺真的走了，他把曾經深愛的人全都扔下了。曾經，曾經，有多少個美好的曾經，如今都成為曾經了。有多少個春夏秋冬，我在他並不逗笑的笑話中歡笑，有多少個雨雪風霜，我在他的庇護下成長，有多少個日日夜夜，我在他瘦弱發黃的面容裏，讀到了一條又一條的皺紋……我長大了，他卻老了。
現在，我不得不來到了爸爸媽媽這兒。屋裏的陳設變了，窗外的風景變了，那片看似熟悉的天空，也變得陌生了。這兩天憑窗眺望時，忽然看到遠處有棵並不太高大的樹，桃花開了，一朵又一朵的，很好看。
或許，春天曾經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