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出去了，你慢慢寫，我不打擾你了。”我還沒有迴應，爸爸就迅速而又輕手輕腳地走出我的卧室並關上門。我回頭望一眼房門，又看着作業本上被淚水打濕的地方，心中愧疚不已。
這天是星期一，距離期會考試還有一天多，得到了老師“贈予”的試卷幾份。我眼着着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卷子上的題目一個個都蹦出來，蹦到桌上，嘲笑着我的蠢笨，窗外也陰沉沉的，偶爾幾個行人或幾輛車經過，腳步踏在水窪中的聲音，車身刺破寒風而過的聲音的清晰入耳。
良久，寧靜了。
我拍拍自己的臉，準備放棄這道題等明天去補習班問老師時，一聲清脆的開門聲響起。我回頭，爸爸拿着我的杯子進來，因為沒有杯蓋，倒水倒的又有些滿，他是小心翼翼地走過來的，看見我望着，他回以一個笑，“大半天了也不喝口水，作業再多還是要休息一下嘛。”看一眼杯子——枸杞和決明子，“護眼的，多喝點。”爸爸在一旁提醒着。我有些不耐煩，應了聲又去拿下一樣作業。
“你的同學怎麼這麼快就寫完了？你看羣裏，都拍照發了，你還有多少作業？”沒有走出房門的爸爸看了手機就又問。我懶得回答，“嗯”一聲代表我聽見了，再沒有其他反應。
爸爸可能是沒聽見，又重複了一遍，我忍不住了，聲音大了些：“我知道了！他們寫完了關我什麼事嘛！”爸爸顯然被我的反應一下子震住，眼神裏充滿了詫異，轉而歉意，愣了幾秒，輕聲回答：“我……我只是想讓你寫快點，早些睡覺啊。”
“我也想啊！我……我……我……寫的夠快了！你……”情急之下，我竟然哭了出來，亂七八糟説一堆，只有一個意思，就是想爆發，最後我亂吼一通直接趴桌子上就開始大聲哭。
我從小就沒哭過幾次，每次哄我都很容易哄好，但這次可能是長期積怨，大有河水決提之勢，墊在臉下的袖子不久就濕透了，爸爸也慌了，想安慰我卻又被我拍開，無措的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手揣在兜裏不是，拿出來拍拍我也不是，只得不停地一邊來回踱步，一邊不停地安慰：“好啦，別哭啦，我不説這種話了好不好？別哭呀。”
我一邊哭一邊悄悄抬起頭，卻恰好與爸爸的眼神對上，他眼中的脆弱與擔憂清晰可現，我頓時心一顫，嘴裏卻不聽使喚的説：“你出去……”爸爸皺着眉，顯出更擔心的樣子，卻終於還是走了出去，“那我先出去了。”沒有太過多的話語，彷彿一片落葉墜地，細微卻像驚雷一樣的關門聲沉寂，我聽着這動靜，看着作業本上因眼淚被打濕又因被粗暴地拭去而變得密集的皺褶，我心中複雜無比。
我後悔了，在爸爸的眼神中染上脆弱時就後悔了，卻因為死要面子堅決和爸爸冷戰到了底，傷了最愛我的人的心還覺得自己才是受害者。我有些唾棄自己，但更多的是對爸爸的愧疚，回想起剛才那一幕幕細節，這才猛地醒悟，明明平時粗心大意，大大咧咧的人在這時就變得細心了，為什麼？是被我一直忽略，一直覺得理所當然的父愛啊。
落下作業的最後一筆，合筆蓋，起身開門，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