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美好的午後，我懶洋洋地趴在牀上看書。下巴墊在枕頭上，雙眼撫過書上的每個字。温和的陽光輕灑書上，每個字都被鍍上了金色的花邊。
忽然，一片陰影射在書上，一股濃郁的84消毒水的味道向我撲來，“萬叢嘉”一記河東獅吼伴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午後的寧靜。嚇的我猛地回頭，只見母親戴着浴帽，舉着手機，邁着大步，氣勢洶洶地走來。瞪着本就因病向外突起的眼睛，現如今，我都擔心它會掉下來。
我的嘴因驚恐不由自主地一點點張大，脖子也不覺縮進衣領，外面像是起風了，我聽見樹葉“沙沙”的聲響。
她的食指不停地戳着手機，“你們老師又説你上課寫作業，多少次了！老師都忍不了，在班級羣裏點名批評了。”我的表情僵住了，腦中思緒飛快跳躍，眼睛快速地眨着。似小雞待宰時怯懦惶恐的眼神看着母親，把手中的書緩慢地放下，雙手猛地用力，翻身彈了起來，連忙盤腿坐好，不敢有一絲怠慢。母親清了清嗓子，開始説教“你是幾斤幾兩，自己不知道呀，上課看書寫作業，你要反天啊！”
經了這一頓劈頭蓋臉的批評，我感到躁氣上湧，腦門發熱，伸手摸時，髮根竟有些微潮。“老師上課講的我都會，幹嘛要聽。”我煩躁地回了一句，“真是嘮叨”我又小聲嘟囔。話音才落，母親突起的雙眼猛得睜得更大，她的牙齒打顫，呼吸聲更加沉重、急躁。我膽怯地瞄着她的臉，感覺頭上又一陣發熱，趕緊閉嘴，正襟危坐，一動不動石化般。“那你為什麼總考不好？我很為你擔心啊？”她緩緩放下手機，歪坐在牀邊，努力地讓自己心平氣和，忍着氣對我説。
我感覺她的樣子很好笑，便沒好氣地拆了她給我的台階：“切，你不就是礙着面子嗎？有什麼可生氣的。”她的臉由紅轉青，臉上的線條痛苦的扭曲着，突起的眼睛直直盯着我。我以為她又要發作了，心裏思緒萬千，想想覺得自己這話過分了。
母親忽然起身，抓起手機，重重地摔上門，走開了。我彷彿聽到了母親的哭聲——在我的印象裏她好像從未流過淚。這一次，我竟使她哭了。母親的哭聲在耳邊迴盪，如重錘砸在心間。我心中的悔恨堵到嗓子尖，如同憋着一口氣一樣，我哭不出聲，眼淚卻不住地流着，砸在手上，一陣冰冷滲入血液，彷彿有一些疼痛從手背鑽入了心中。
我驀地睜開眼，牆上貼着我和母親畫得畫，我畫得是一隻小黃鴨，母親畫得是鴨媽媽。看着那親切的筆調，温馨的畫面，我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淚眼看去，每個角落都承載着美好的回憶，是五年前爬過的香樟樹，是二年前放過的紅風箏。我成長中每個快樂的瞬間都與母親一同見證。
但此時，她卻因為我流淚，一股歉意湧上心頭，我再也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