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侯，爸爸在我的印象裏是一張照片。因為頻繁出差，他在家的日子很短。但我從不感到沮喪，因為爸爸從不忘記給我帶回一件心儀的禮物。那時，他的臉上雖藏不住疲憊，卻因勞累的汗水而閃出一種別樣的光芒，是我最崇仰的胡楊的姿態，驕傲而挺拔。
於是每每他歸來的樣子都定格成了一張照片，永不腿色地張貼在我稚嫩的心田。
也不清楚樹的年輪又多了幾圈，漸漸地，我發覺爸爸不再是我記憶中的爸爸了。他在幾個職位上跳來跳去，浮躁極了，再也不見胡楊深深紮根土壤的穩健與堅韌。既而，是他的煙癮升級和與媽媽無中生有的爭吵。看到時而吞雲吐霧時而劍拔弩張的他，我再也不願靠近。
我看到媽媽努力工作，我看到媽媽整理家務，我看到媽媽轉身之後的淚水，既心疼又敬愛。默默走開的我只有在無人時候哽咽、哭泣。
是從前的那張照片失真了嗎？他變成了一片雲，一如往昔守護着我而我已拒絕他的靠近。直到步入中學，這種情形才有了轉變。
雅禮寄宿制的生活只有短暫的兩天可以回家休息，為了不耽誤我的時間，爸爸特意租了一套離學校不遠的房子。我的確方便了許多，而他卻因此要每個週末趕過來照顧我的生活。來回的奔波讓他臉上的疲倦更深了，然而他仍然以笑容來面對我，並樂此不疲地幫我買輔導書。每次外出購書的時間很長，可帶回家的不過幾本而已。這份苦心當時漠然的我自然不會懂。我只會一味地嫌爸爸選的書難度太大題目太多，之後就是任性地爭論，時間就這麼消耗了大半。
不久前，爺爺被診斷出患了肺癌，爸爸平靜地述説着這殘忍的一切的時候，我無法想象他內心是怎樣洶湧撕裂的痛。爺爺永遠不會清楚每一次檢查的醫療費與那看似尋常的藥物是多麼昂貴。爺爺承受的是病痛，而爸爸不僅要承受深重的親情的折磨，更擔當了一份沉重的責任。
此後，爸爸的眉心總是深深糾緊，彷彿一道鋒利的溝壑時刻阻擋着他的快樂，然而爸爸在我面前依舊習慣舒展輕鬆愉快的神情，只是那眉心的痕跡消彌不去。
有一次他中午回來得很晚，連午飯都只是草草了事，像往常一樣他還是立刻打開電腦為爺爺查詢新的醫療方案。“爸爸最近可能脾氣會不太好，希望你能諒解。”他背對着我，聲音中也滿是疲累與無力。我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心中卻有無法抑制的難過久久迴旋：對於這一切，我什麼都做不了。
開始看見自己的自以為是，原來有很多事是我還無法理解的，原來有很多付出是我不曾理睬的。不管是那張照片還是那片雲都是陽光雨露，一直在告訴我成長的真諦。
謝謝您，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