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媽媽給人的印象都是乾淨利索，雷厲風行的，那張玳瑁紋眼睛修飾的臉總是掛着自信而得體的微笑。
可是，在那個深秋的傍晚，我看見了媽媽的狼狽。
週三，我一如既往地早早佔好了榕樹下的石桌位置，安靜地在台燈下等着媽媽，校園裏深秋的晚風特別冷，獨自一個人難免挨凍。
媽媽又遲到了，不過也早就習慣了。
“來晚了，來晚了。”一道聲音把我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出來，透露着疲憊與抱歉卻依然字正方圓的聲線，不用抬頭，都猜得到是我媽。
我嘟囔了一句：怎麼這麼晚？話音剛落，就聽到碗筷碰撞的聲音後，刻意壓低的自言自語：最近真是太忙了，路上又堵車……
意料之中的回答，她很難得沒有斥責我的無理，可能是太累了吧。
終於我們倆坐下吃飯，但這天，我們倆都一言不發，我看着枱燈的光從石桌板上緩緩升起，如果不是因為燈是暖黃的，氣氛早已冰凍成南極了，我停下手中夾菜的動作。
媽媽一直低頭吃飯，一句話也不説，藉着一點點燈光，我看見媽媽還沒來得及卸的粧，大概今天又有重要會議了，下班才匆匆忙忙趕過來的吧，口紅已經沒那麼飽滿鮮豔，還有那粉也已經殘了。這粧全然沒有給她帶來精神與美麗，反而讓她顯得有些不堪，有些凌亂。剛剪不久的短髮，髮型也不一樣了，有些可笑的樣子，大概是頂着風一路小跑才被弄成這樣的吧。
我莫名鼻子一酸，可能注意到我停下動作吧，媽媽抬起頭，小心地問：“怎麼了？飯菜不合胃口嗎？“我沒敢再看他，只好裝作無事，答道：沒事你繼續吃。
飯菜很快吃完了，收拾好東西，媽媽陪我走回教室，路上沒有行人，我們倆沉默地走着。媽媽走得很快，我再三向我媽保證，還有半個多小時才上晚修，我們才得以一前一後慢慢走在路上。
媽媽走在前面，單手推着那個小籃子，我在後面看着她的背影，那個並不是很高挑的聲影，似乎依然如平時那樣利索，似乎依然那樣雷厲風行，她穿着藏青色的呢子大衣，大衣下是一絲不苟的黑西裝，只是，我分明看到她踩着半高跟鞋的步子不是很穩，有些踉蹌的感覺，我腦海裏不禁又浮現出她抬起頭與我説話的樣子，那已經殘了的粧的面容，那一頭凌亂的短髮，還有那聲小心翼翼地詢問。
我突然覺得這個背影是落寞的，有一點點狼狽。
我走快幾步跟上她的步子，挽起她沒推籃子的手，輕輕的把頭挨在他的肩上。緊接着我聽到了一聲很滿足的歎息。
我看到了一個母親的狼狽，就在那個深秋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