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是很喜歡小鳥的，温温軟軟的身體，弱卻真實跳着的心臟。雖然有稍尖利的喙，卻也是無害的一副樣子。於是輕易地俘虜了我樂衷於這種事物的心，吵着嚷着，終於纏來了兩隻黃色不知品種的小鳥。
當時見到它們的時候自己是異常狂喜的，因為過於喜愛，反而沒為它們取名。毫無耐性的自己也能為它們打理籠子，準備吃食。如今想來也是有些不可思議——自己竟對它們寶貝到了這種地步麼？
只是有些奇怪，這兩隻小鳥並不如我認知中的那麼活潑。一些連夜裏都不願放過嘰嘰喳喳的鳥與其一對比，便鮮明地感到聒噪與寂靜的差距。除了偶然有鳥落在不遠處，或是歇在了陽台邊上，他們會蹦着在籠中打會兒轉，其餘時候，大多是沉默的。
日復一日，我沒有放棄去逗它們做出些活潑樣子的舉動。舉着鳥食引誘，或是學小鳥叫，都無動於衷。一次興起隔了縫摸了把其中一隻的羽毛，油亮順滑這種描述沒感到，反而是意想不到的粗糙。還未回神便被狠狠啄了一口，我痛得嚎叫起來，趕忙回房。
心想，原來那麼小的喙，施了力啄人也會這麼痛嗎？
當時並未將這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在心上。
一天，如往常一樣的想去為它們換鳥食。走進籠中卻發現一隻小鳥直直地埋在了碎屑中，另一隻待在角落中，背向我。
我用小木棍輕輕碰了碰躺在碎屑中的小鳥，沒有動彈。試探着用了些力，竟沒有如以前般撲着啄來。於是逐漸產生了一個認知：它死了！
對於喜愛的事物忽然無徵兆的隕落總是懷着莫大的悲慼的。面無表情地想要打開籠子將它的屍體帶到後花園葬下，這是我當時想到的唯一可以撫平我不安和難過的彌補。
與往常一般打開籠子，還未伸手碰觸那具屍體，一簇黯淡的黃色猛地向我面門襲來。我下意識地拿手護住眼睛，待睜眼望去時，另一隻小鳥已經撲稜着它生疏的翅膀使勁的向外飛行，落荒而逃。它沒飛多遠又重重地由半空跌落，在快碰地時，又掙扎着向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強裝鎮定的自己再也忍不住了，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誰也不能想象自己一直喜愛的事物原來如此厭惡自己，死去是為了離開，不惜自己可能半途摔死的逃跑也是為了離開。突然的變故使一個小孩的心被猛地衝擊到了。
這之後因兩隻小鳥的離去而心情低落了許久，但當母親提議再為我買一對時，我拒絕了。
當時是不理解自由的含義的，卻也不願意再見到又一對生命被籠所束縛，最後死去。如今想來，估摸所有生物都會嚮往自由。
所以，它們才會在籠中沉默，像遲暮的人不願活潑；抑鬱着死去，瘋狂地想逃。他們本不應被強迫邁入這樣的人生軌跡，而是與那些在外邊的小鳥一般聒噪歡飛。
然而我對它們的喜愛，卻成了它們的枷鎖。
喜歡一樣事物，不一定要將它綁在自己身邊。原先所熱衷的本便是它無拘無束的摸樣，卻在不自知中消磨了這項權利，自己也成了罪人。
有人説：愛鳥不養鳥。這大概算是愛一樣事物的終極表現了吧。所以放手，反而是對它們最好的舉措。但令人自厭的，是自己用了一條生命的隕落與多年後的悔悟才能懂得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