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漢到四十歲才添了個兒子，生下不久趙老漢老婆就得病死了。賤名好養活，便取了小名叫狗兒。狗兒打小沒娘，和他爹相依為命，比別的孩子懂事得多。
白天上學寫作業，晚上幫襯着趙老漢幹活，日子就這樣平淡地過了三年。當糧管所的人來徵糧，狗兒一口報出了該收的斤數時，趙老漢覺得他學的夠用了。
“老伯，狗兒是個好孩子，平時上課聽得很認真，成績也蠻好的，怎麼能説不念就不念了呢？”老師開門見山地説。
老師一臉急切：“不念書光種田怎麼能有出路呢？怎麼能走出大山，看到外面精彩的世界呢？”
老師將信將疑地盯着狗兒，狗兒怯怯地説：“爹説得對，我聽爹的。”但臉上分明寫着“不甘”二字。
一晃兒過了許多年，狗兒成了“老”農民，趙老漢也從未見過山外的繁華。兩人蹲在家門口抽旱煙，狗兒劃拉着一根小木棍在沙地上算去年的收成。
“這一定是張三家那個大女兒的車，真闊氣。”狗兒眼紅地望着車揚起的煙塵。按他剛才的計算，還得有個四五年他才能攢夠娶媳婦的錢。
國一:徐自然
趙家莊自古以來便是個窮地方，白山黑水，放眼望去滿目蒼涼。一年勞作下來勤勤懇懇地像老牛一樣苦幹，春種秋收，夏播冬藏，打的糧食也不夠糊住一家人的口。而趙老漢打出生起就住這兒，往上推十八代，還住在這兒。
狗兒和其他孩子一樣上了村頭國小——識點字，可以買化肥；學算術，賣糧時不吃虧。這就是這地方一直固守着的觀念。趙老漢當然也是如此。趙老漢想讓狗兒當個比自己好的農民，接着吃老祖宗安排好了的這碗飯。
狗兒輟學在家沒幾天，村口國小裏唯一的老師就敲響了趙老漢家的門。
趙老漢蹲在坑上，磕了磕旱煙管，歎了口氣：“窮人家的孩子，念那麼多書幹嘛？”
趙老漢不大高興：“您淨説些知識、學問、外面世界什麼的，這些對莊稼人來説，能當飯吃嗎？只要鋤頭柄握在手裏，種好這裏一畝三分田就實在。我看書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娃娃幾年書一讀，光想着山外怎麼怎麼好，懶得連木杴都不想拿了”，他拍了拍狗兒的頭，“狗兒自己也不想念書，主動説要回家幫我幹活哩。”
在回學校的路上，老師憤憤不平地想起了村頭張三家，有六個孩子兩個老人，比趙老漢困難得多，仍砸鍋賣鐵地供孩子讀書。張家大女兒剛考取了省城的大學。老師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可惜了一個唸書的好苗子，在這大山裏終會被白白地耽誤了......”
突然一輛小轎車從門前駛過，烏黑的車身在太陽下反着光，像一面耀眼的鏡子。
趙老漢“哦”了一聲，一下一下地抽着旱煙，若有所悟地眺望着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