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吃飯咯——”夏日的風又幹又燥，吹得人心神不定，哪裏還有心情去看桌子上那張寫滿神奇符號的紙，聽到外婆這一聲呼喚，手上百無聊賴轉着的筆登時就被丟在了桌子上。人呢？早就化作小龍捲風刮上了小樓了。
“外婆，今天吃什麼呀，哇塞，有綠豆糖水哎，謝謝外婆！”鐵門推動發出吱吱聲，伴隨着的是女孩子嘰嘰喳喳的聲音，我迫不及待拿起桌子上盛好的糖水喝了一口，大聲喊着好喝。“別急別急，慢慢來。”外婆坐在竹椅上用蒲扇緩緩扇風，樂呵呵笑着，修得齊整的短髮夾在耳邊，眯起的眼依稀帶着星光。“外婆來考考阿妹好不好啊？來和外婆對個對聯嗎？”“好啊好啊！”我匆匆嚥下一口糖水，興高采烈應下了，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對什麼，於是皺着眉説了句：“歲歲平安！”外婆笑得合不攏嘴，輕輕摸摸我的臉，眼角都帶着笑意：“那就是‘開門結燈人人樂，入院花開歲歲安’，我們阿妹也要像花一樣，平平安安，一年盛過一年！”我被逗得咯咯笑，學者外婆的動作摸了一下她的臉。
有一次，我們幾個小孩子頑皮，忽然玩起了石頭，盡往牆上扔，扔着扔着，頑皮勁就更甚，不滿足那一點點的地方，場地忽然就轉移到了別人的牆上。一羣孩子玩起來就完全忘了分寸，哪管什麼應該不應該，笑啊鬧啊，玩得不亦樂乎。“啪——”一聲碎響，我們的動作忽然頓住，往牆上看去——不知是誰砸中了別人的窗，把窗都給砸碎了。一個女孩手上的石頭掉到了地上，愣住了，繼而就開始一抽一抽地哭。“幹嘛呢幹嘛呢？誰砸我家窗了？”那家的人罵罵咧咧下來看，那女孩的家長也很快趕過來道歉賠償。我沉默地跟在外婆後面，思緒萬千。我會被罵嗎？會被罰嗎？要説什麼嗎？卻不想到家後外婆只是輕輕關上鐵門，温柔地摸摸我的頭，但語氣十分堅定地説：“外婆知道你們喜歡玩，但是一定要知道分寸，要是砸到人家了怎麼辦呢？外婆不想再發生這種事情了，好嗎？”我愧疚地低下頭，點了點頭。
我果真再沒做出這種事，也再沒機會了。不久後我們就應要求搬了家。新的家更加靠近鬧市，四通八達，熱鬧無比，也更加方便了。可外婆的髮絲上的月光一日比一日多，笑容也逐漸淡下來，只是總在陽台看外面的風景，説着“你還記得以前……”。她眼睛裏的星星好像不見了。外婆老了，不能為我做一碗綠豆糖水，也不能輕輕鬆鬆下樓喚我了。終於，她回到了鄉下。
國三的我日日在繁重的任務下心疲力盡。這晚我正寫着作業，媽媽卻忽然走進房間，把手機給我。是外婆的電話。我接過手機喂了一聲，手上動作仍不停。“你什麼時候來看看我？我好想你啊。”我霎時忘了呼吸，手上一鬆，筆掉在桌下，卻想不起來撿。一滴淚滾下，把視線變得模糊。“我也想你了。”
曾經的老房子和歲月一樣淡淡的，風是淡淡的，人的心也是淡淡的。我們一味前行，卻錯過了許多回憶中的舊事物。既然已回不去那個老房子，不如就珍惜當下，珍惜當下的舊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