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至清明節，總是飄着密密斜斜的雨絲，連空氣中也帶着一份淡淡的憂愁，讓人止不住地思念故人，想起“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的惆悵。
去掃墓的車在山下排起長龍，司機的煩躁，使刺耳的喇叭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一時間我有些無奈，不由在心中長歎，難道連這最後的寧靜都不能還給逝者嗎？外婆卻十分平靜，頭輕抵着車窗，看着雨珠一滴滴地滑落，呢喃道：“阿德，我來看你了。”阿德，是我已辭世兩年的外公，此行，我們就是來為他掃墓。
下了車，在細密的雨簾中，外婆一眼認出了外公的墓碑，邁着蹣跚的腳步，徑直走了過去。外婆急促的背影滿是焦急，還有無盡的思念。她走到墓前，伸出微顫的雙手，緩慢而艱難地蹲下，平視着墓碑上的照片，想拭去墓碑上的水珠與霧氣，又不知從何下手，就這麼靜默地對峙着。我本想上前幫忙，卻被母親拉住了。她告訴我，這是獨屬於外婆的時光，我們無權打擾。
於是我和母親退到一旁，默默望着外婆。我看到她由蹲變為坐，像是無法獨自坐直，癱軟地依靠在墓碑上，撫摸着那一張不會説話的照片，似喃喃自語，又似在悄聲傾訴。我聽不清她在説什麼，只能從外婆臉上雨水混在一起的淚痕、顫抖的身體來感受她的悲傷。我心中酸澀，只希望耳邊呼嘯的風能將外婆的心聲送到外公那邊。
外婆開始抱着冰冷的石碑痛哭起來，雨和淚融入到泥土，把我的心燒出一個個窟窿，痛得説不出話。恍然記起，母親曾和我説過他們的故事，外婆不顧家人反對嫁給了外公，日子清貧卻非常幸福。直到外公患了癌症，外婆依舊不離不棄，用自己的似水柔情鼓勵外公和病魔鬥爭。或許是二人的情誼感動了上天，外公的病逐漸有了好轉。
隨着我的出生，生活也越來越好，外公外婆相扶相攜，偶爾拌拌嘴也讓人感覺到充滿愛意，日子在平靜的幸福中悄悄流逝，直到有一天，外公舊病復發，突然離世。
外公的死像是帶走了外婆的魂，十幾年未見過外婆掉過一滴淚的我，看到外婆在外公的葬禮上哭得幾度昏厥，彷彿流完了一世的眼淚。待後事操辦完，外婆的頭髮白了一半。這一幕深深地烙在我的腦海，揮之不去，和無數感動的回憶珍藏在一起。我明白，近半個世紀的相守，他們對彼此的愛早已跨越了時間，刻在骨子裏，銘記在心中，陪伴着對方的一生。
所謂“刻骨銘心”大抵就是如此。即使二人從未言語過半個“愛”字，卻都心知肚明。平凡的外公和平凡的外婆走到了一起，有了不平凡而感人至深的愛，混在泥土的芬芳中，沁人心脾。
清明節，雨紛紛，欲斷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