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他的妻子德拉總會在傍晚昏黃的煤油燈光下,甜膩地呼喚他的名字。
這些年行情不太好,他的收入從每週的三十美元縮減到二十美元,這使這位家庭的支柱變得沉默寡言。
明天是聖誕節,他需要一份禮物,這很重要。即使他的口袋裏只有一包煙絲,紳士們社交的必備,不是嗎?一方手帕,這是他勤勞的妻子每晚休息前為他準備的。哦!還有一塊金錶,這是他祖傳的金錶,繁瑣華麗的紋路讓這塊表看起來精緻且昂貴,但他從未在外人面前使用。
這很糟糕,生活已經把他的工資消耗殆盡,他沒有別的錢去為他美麗可愛的妻子買禮物,哪怕是一條束髮的絲帶。
吉姆站在橋上,愣愣地看着橋頭處那繁華的商業街。
他可真失敗。他想着,德拉在如此爰美和活潑的年紀卻挽起長髮,穿上圍裙。不曾有一件漂亮的首飾。
吉姆的臉被凍僵了,但他的身子很暖和。早上出門離家時,德拉一邊叮囑一邊把自己裹了一層又一層。
吉姆深吸一口氣,冷冽的空氣像刀子一樣颳了一遍他的肺腔。
他打了個激靈。
吉姆脱下手套,一雙脱線破舊的薄手套但它足夠抵擋住剜骨的寒風。突然地寒冷讓他不自主地瑟縮一下。
他艱難地從衣服內襯裏掏出一塊表,一塊金錶。
是的,一塊漂亮看上去就十分昂貴的金錶,帶着他的體温。
我還有錢。吉姆抿住有些乾裂的脣,這塊金錶會讓自己手頭寬裕不少,至少它能讓德拉開心。
當了它。這個想法從一個星期前就出現在吉姆的腦中。
那是一個下午,在回家的路上,櫥窗一套“純玳瑁做的,邊上鑲着珠寶”的梳子。閃着光吸引着吉姆,那是德拉一直渴望得到的那套插在頭髮上的梳子——全套的髮梳,兩鬢用的,後面用的,應有盡有。
它還在櫥窗裏。
他可以想象到德拉戴上它的樣子,一定非常配德拉的長髮。
德拉最喜愛和珍惜的就是她那一頭秀髮,當那長髮亮出時就連珠寶都要暗淡幾分。
一陣大風呼嘯而過,帶走了金錶上最後的一點餘温。
吉姆削瘦嚴肅的面龐變得柔和,他決定將這塊表當出去。
他知道那條百老匯路上有三家當鋪,總會有一家願意用更高的價格買下它。這塊表也值那麼多錢。
明天提早些下班,之前家裏攢的錢應當過一個豐盛的聖誕節吧。現在該回家了,否則敏感又可愛的德拉要擔心了。
“米科爾森先生,下午好。”
“您好!先生,是來給您的妻子買聖誕禮物嗎?”
米科爾森先生全名叫麥斯。米科爾森,是位丹麥人,一個六十多歲但相當健壯魁梧的慈祥老年人。
“是的,先生。”吉姆的眉眼間異常柔和。
“您的妻子一定十分幸福。”
“謝謝,先生可以將櫥窗裏純玳瑁做的插在頭髮上全套的髮梳,拿給我嗎?”
“當然可以,這套髮梳我一直留着呢。”老人樂呵呵地眨了眨眼晴。
“瞧,多漂亮。您是要盒裝的,還是袋裝的?”
“嗯……袋裝吧。”
“祝你聖誕節偷快!”
“聖誕節快樂,米科爾森先生。”
吉姆接過包裝精巧的小包,揣進懷裏。
包裹雖小,但沉甸甸的,將懸跳的心墜到實地。
下雪了,卻不見多少寒風。
吉姆按了按帽子,擋住試圖鑽進大衣的雪。還有十三美分,他可以買一塊熱騰騰的新鮮出爐的烤麪包。
他緊了緊大衣,泛青的大手揣進口袋。那雙破舊的手套不見了。
但吉姆顯然還未意識到他弄丟了他唯一的手套。
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人工除雪後結冰的路上。
他要為聖誕晚餐增添些東西,一塊麪包或一小包臘肉。
“哦!天哪!”一聲痛呼,兩位男士撞在一起,手忙腳亂地倒在地上。
真慶幸,周圍沒有別的人看到兩位男士尷尬的樣子。
痛呼聲並不是吉姆發出的,他穿得足夠厚實。是另一位高高瘦瘦、長手長腳的白人男性,他還抱着一隻黑灰色的小狗。
一位流浪漢。瞧他,一身用破布層層疊疊地堆出一套衣服。他的小狗也有一件衣服,髒得看不出布料。
“抱歉,先生。今天雪很大,地上也結滿了冰。”吉姆很快站起來,一手拿着帽子,一手扶起在地上艱難撐起身子的男人。
男人站起,身子佝僂着。那麼多層的布在他身上竟有些空蕩,小狗被裹在胸前。
“不,先生您不用道歉。”男人拘着頭,油膩半長的暗金色頭髮遮住了他的神色。“今天的雪確實格外得大。”
我有一份體面的,可以維持住温飽和家庭的工作。吉姆神色沉沉,這將他心中激盪的情緒壓下去不少。
吉姆四處摸口袋,甚至有些慌亂地將身上那少得可憐的零錢掏出來。
“希望你有一個完美的聖誕晚夜,先生。”吉姆面色帶上幾分莊重,“這是我身上僅有的錢,它並不多。”
“哦!上帝!”男人似乎十分驚訝,“感謝您先生,太感謝您了!”
男人的身子有些顫抖,吉姆不忍地拍了拍他的肩。
“我該回家了,先生。我為我的妻子準備一份禮物,即使我們馬上就要吃不起飯。”吉姆笑了笑,“聖誕快樂先生,一份聖誕禮物希望能夠讓你和你的小狗喝上一碗熱氣騰騰的湯。”
“是的,聖誕節快樂先生,還有您的妻子。”男人顫着手接過十三美分。
“再見,祝你有一個愉快的夜晚。”
“再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