欄杆幽青，藤蔓垂懸。她是我的語文老師，姓鄭，名喜微，原名熹微，自小隨性便改成“喜”。
鄭老師身材勻稱，高鼻樑，眼兒彎彎儼然兩面小扇，皮膚紅潤。那一頭短髮秀氣地捲了幾個小卷，個性地挑染了幾縷青絲成金絲。聲音清亮利落，時驟時緩。
她不止一次地在課堂上笑場，也不止一次地在課堂上大動肝火。這一位語文老師是真實的，是腦洞極大的，更是有煙火氣息的。
用現在的話來説，我開局便中了頭彩，在名著閲讀競賽中，我考了班級第一。初開學，烈日炎炎，鄭老師還是黑髮、白裙，她信步走來，我自得地翹首以盼，卻被一盆冷水直擊面龐。她抖動着那張亮白的試卷，大聲道：“哪位是王怡然？”我擺開那張卷子，舉起手來，內心響起期待又忐忑的“咚咚”聲。“首先呢，要表揚你，你是我們8班的第一名，對吧？”我低低地嗯了，她的眸子中察不出什麼強烈的情緒，只是眉梢有些蹙起，“但是，別班的第一幾乎都是八十幾分，也有九十幾分的，這是一個檔次的差距，明白嗎？”鄭老師直直望來，我輕輕點了點頭，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嘴角失落的弧度無人知曉。“嗯，繼續加油吧。”她挑了挑眉，合起試卷，乾脆利落地離開了教室。
我發呆着，老師給足了我思考空間。走廊欄杆外有藤蔓，鬱鬱葱葱，葉尖兒都朝着上方。
傍晚，葉兒窸窸窣窣，更顯校園寂靜。語文競賽放榜，我去辦公室查看試卷，已提前得知是123分，直覺來説，不是很高。果不其然，一等獎的最後一名。“最後一名”使我的心沉入谷底，誰能真的不在意呢？至少我不能。我不甘心地又算了分。
125分！
一遍又一遍，確實確實。呼吸驟然急促起來，我抓起試卷就奔，奔向鄭老師。涼風也帶不走心火。我在7班的門口不斷徘徊，時間很煎熬。鄭老師緩緩走出的那一刻，眼中有詢問，有關懷，在暖黃色的燈光下格外温柔。就是在一瞬間，對視的那一瞬間，一股酸澀猛然湧上，淚水抑制不住開始在眼眶裏打轉，像是一隻受了委屈的小動物終於見到一直保護它的人一樣，情感是壓不住的，話卻是説不出的。但老師沒有半分不耐，她就這樣站在眼前，漾着淡淡的笑，靜靜地等待着我的坦露。“老師，分算少了，是125分。”“噢，已經算過了對嗎？”鄭老師接過卷角已被我捏得不成樣子的試卷，“過來。”她將我帶到欄杆邊，倚着，説着，老師的面龐格外清晰，眼睛真的會説話。鄭老師説了很多話，但有一句話，她一直在説：“沒關係的，沒關係的。”
她慢慢地講，告訴我不要傷心，要加油要努力。她就這樣隨意地靠在那裏，用小扇一樣的眼睛安撫了我的心。我想告訴她，我會的，您放心，其實我能考得更好，但到了嘴邊還是：“嗯，好，謝謝老師，老師再見。”鄭老師微微頷首，也只是説：“嗯，好，再見。”大抵已無需多言了吧。
名次與成績已然沒有那般重要了，但鄭老師倚在欄杆上，藤蔓青青垂懸的身影讓我記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