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馬心睿
一
剛聽起我媽説要給我補課時，心裏有一萬個不願意。為什麼我十七歲的青春年華要浪費在補課這種事裏啊！學校的課還沒補完，又忙活起假期的補課。補習學校意外貼心，高三被壓榨得只剩一個月的假期竟有三輪補課。這次，逃不掉了。
我媽給我在市裏找了個挺不錯的補習學校，各校名師都在這掛牌，據説報名現場好不熱鬧。我媽不知為我搶到這個名額得意了多久。好在課程不太緊張，這點我還比較滿意。“嗯，小許同志工作做得不錯嘛！”
我翹着二郎腿玩手機時我媽正急的團團轉呢。還有啥？學校離我家太遠唄！要是每天擠公交的話不僅我得起得比雞早，説不定我火急火燎地還沒趕到學校就咚地一聲，哎呀怎麼中暑掉了啦？
二
每天四個小時的課乘兩個小時的車，我在這城市裏晃悠得好不無聊。説是從小長到大的城市，但真正仔細看看的次數卻不多。早課得早早地從起點站上車。這裏不得不説公車的最後一排確實是個好位置，既可以不讓座，還可以發呆。車上熱鬧着呢！有時偷偷瞄一眼打遊戲的也挺有意思，“這阿珂不行啊，老是送人頭，嘖嘖嘖，真可惜”。更有意思的大媽們在公車上的高談闊論呢，不管是從菜市場菜價又漲了還是海外代購某某品牌咋咋咋好用，只要我假裝漏出哪怕一丟丟的驚訝羨慕的表情，演講絕對更得勁。偶爾我還會忍不住在國中生小妹妹面前掉個書袋，露一手我練就多年的魔方。不過最佩服的是乘務員，不管上坡、下坡、彎道還是急剎車，都穩穩地站住絕不倒，更絕的是，只要你買票，絕對記住你。
三
長大這種事，就算是遠離家也是放到天上的風箏，還有根線攥在掛念你的人的手裏。我一個人在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裏規規矩矩地生活學習的這段時間，每天到學校，給媽發短信，到家，給媽發短信。每天自己聽着鬧鐘起牀，自己收拾好，到麪館吃碗麪，吃完到對面商店買盒酸奶。沒有一個朋友。生活無聊到我閉着眼睛也知道買完酸奶走出商店幾步會遇到公交車，而兜裏就有我準備好的錢。我知道哪個站人最多，也知道那條道最堵。我對這座城市的交通一點也不熟悉，只是我一個人除了發呆，也沒什麼別的事可做了。
其實放學的時候我會羨慕那些小朋友們一人手裏拿着一根熱狗。那倒不是我想吃，本姑娘早過了那年齡了，但如果有人陪我的話，不管他願不願意我也一定給他買一個。有時我一個人還難得熱心腸做做好事，在下雨的時候帶帶沒傘的小朋友什麼的。積善行德？得了吧，我只指望哪天下雨沒傘的時候有人能幫我一把而已。
每晚回家下車時車站空空蕩蕩，但我知道當我穿過幾條街拐進一條小巷時外公會坐在小店門口吹風，等我。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會喜歡躺在牀邊上，透過窗我可以看到晚上我路過的那個街角。我才發現那街角的牆被刷成了黃色。寂寞的路燈下，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晃眼。
午夜，清風慢慢地穿過這條小巷。我盯着那堵明晃晃的牆，迷迷糊糊的，總覺得自己在做夢。有時清醒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在做夢，而做夢的時候，也還清醒。
四
那天我穿上了我最喜歡的裙子。外公在門口吹風時也不經説我這條裙子真好看……真好看。
所以當電話響起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地緊張。他是我小時候的玩伴，不知如今什麼樣了。
那天中午我吃完飯很早就出門了。走出小巷，陽光正好。無奈我一路上像個呆瓜一樣，説什麼只知道點頭搖頭。好在他一路上時不時地找一些話，還不算太差。下樓梯時，我的增高鞋一步步踏得清脆響亮。他意味深長地回頭看了我一眼。那一聲聲便像是踏在了我的心上。啊……樓梯真長。
離別時我們互相説着再見，一陣狗血的風吹得我頭髮很亂。那天的情形，不允許我們回頭。在風中，他去向了哪裏，我不知道。
五
接下來的時間便又像從前一樣，平淡的日子出現小插曲後又重歸於平淡。日子過得像卡帶一般的一遍遍重複。重複到每天吃的麪條只有一種味道，隨手就能找到我想要的酸奶而看到公車，我要摸到兜裏卷好的4塊錢，心裏才踏實。只是如今的日子早已翻過那一段時光，我還會偶爾想起雨季裏，夢裏的那堵明晃晃的牆。
雨季，就這樣遠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