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像是一場不會老去的春光，於某一處記憶裏永遠鮮活；可從前也像一場大夢，不過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春天，詩人筆下尤其寵愛的春天，那裏有麗日、和風、細雨，還有清澈雙眼中的一潭春波。我也喜歡春天，什麼也不為，什麼也不求。從今天往前推的很多年前，奶奶的眼裏也曾有一江春水，我相信，它一定澄澈無瑕，清澈得可以照見她從前青春的心。
有人問我為什麼同她爭吵不休，其實我愛她，她也愛我。我總覺得是她的愛太過鋒利，太過執於己見，太緊、太束縛、太令人窒息，常常割傷了我也割傷了她自己。我的目光是如此短淺與狹隘，看不見每次爭吵後她閃動着水光的眼睛，若是看見了，我一定會後悔。
時光最初賦予她十分的靈氣。那時候，她年輕且氣盛，貌美而驕傲，她是驕陽，是春光，是青山綠水哺育的靈動美人。後來時光慢慢地流轉，她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另一半，然後有了孩子，孩子慢慢長大，孩子也有了孩子。
她在慢慢的日子中不知不覺地老去，春光泛了舊，眼中積澱了塵埃，不再清澈如故。時光收回了賜予她的最美禮物，她老了。
曾經站在桃樹下微笑的美人變得衰老不堪，她的眼裏深邃且渾濁，有水光在流動，那水光常常為着令人頭疼的我，也為自己日益敏感而脆弱的心。泛舊的春光黯淡了顏色，那些驕陽與長風所在的地方，那些花草叢生的地方，如今剩卻一場綿延的廢墟，剩一場故夢，剩一場老去的春光。
一輩子太短，短得只能留下一截尚有餘温的夢和一段波瀾不驚的餘生。在我出生的時候，奶奶就已經老了，她光彩照人的前半生我看不見，柴米油鹽的後半後我卻不願意看。可我還是愛她的，愛她這一生走過的橋和路，愛她蒼老軀殼裏的記憶和愛，愛她眼裏的故事和曾經的春光無限。
浮生一夢，林花謝了春紅，我記得那場不老的春光裏，你牽過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