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包裏裝着她的舊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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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民居房一般的,很小的鋪子。
櫃枱裏面零零散散地擺着米字格本,鐵尺,毽子,甚至還有拿玻璃瓶裝着的彈珠,亮晶晶的,在太陽底下,像星星。
店的主人是一位古稀老人。
老人每天都起得極早,對木雕們温温地説上半個時辰的話,再拿着乾淨的手絹,仔仔細細地拭擦。
有的不好意思看老人温和的目光便帶上幾顆玻璃珠子出店門,有的乾脆撂下一句“都什麼東西”便離開。
鋪子裏連續幾日人來人往,各路人馬勸説,
於是周遭人的風言風語好像又多了些。
來人深陷的眼窩中是溢滿了温柔,和爬滿皺紋的臉倒有些不相稱了。
老人只顧看雨。
“您也該知道我們的來意了吧。”
“利弊得失我們已經分析得很清楚了,今兒個再給您加兩萬,你看成不?”
“不,您老到底圖什麼啊?”那人顯是被不耐煩了,一個起身啪的拍着玻璃櫃子,“沒那麼多時間陪您耗着嘞!”
兩個木雕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場面突然陷了寂靜,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老人。
卻還是沒想到老人一下便紅了眼睛,蹲在地上撿着破碎了的木雕。
老人説,真是他的命阿。
老人説,他每晚都夢見他的姑娘。
老人説,是不是這個世界容不下那一點點喜歡。
……
一夜之間老人好像蒼老了不知幾歲,再次拿起手絹準備拭擦木雕,卻又突然停下凝視着雙手。
枯黃,乾瘦,幾條紫紅色的疤痕像蚯蚓般死死纏在了手上,活像倒下了許久的老松樹飽經風霜的外皮。
可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啦。
早就不是啦……
大概每一個角落都記住了老人目光的温度吧。
後來那家雜貨鋪就沒有再打開過門,也再沒見過老人的身影。
很棒的連鎖卻始終門可羅雀。
國三:顧三旬
後來老人還總是揹着不成樣子的布包亂晃。
他説他要帶她到處逛逛。
學校門前不知什麼時候就有了一家雜貨鋪。
大黑狗不留神撞到了門上,木屑便落在地上,紛紛揚揚的,裸着辨不出顏色的壁磚。
最顯眼是一排梨花木雕,刻了小鋪子的每一個角落。從屋檐的紋路到角落的兩把椅子,從咿咿呀呀的留聲機到掛在牆上的黑色雨傘。
總是樂呵呵地笑着緩緩戴上眼鏡讀《山海經》,拿一隻鉛筆勾出一個女孩兒的模樣,偶爾哼幾支小曲兒任了孩子們沒有惡意的大笑。
來來往往的學生倒是喜歡看他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頗感興趣地翻遍了整個鋪子愣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東西。
老人不惱,只笑着説可都是好東西嘞,也不管那人是否聽到。
聽説有人想租了鋪子賣奶茶,那老頭子死活不肯。學校門口只幾個門面,他老不嫌租金貴。我們還嫌佔了一家鋪子呢!
老人也只聽他們説完,然後搖頭拒絕。
老人坐在躺椅上悠悠地看雨劃過屋檐,接着掉進地上清亮亮的小水窪。
又有幾個穿着西服的人過來了。
“您好……就不自我介紹了。”
老人點了點頭,輕輕道了聲抱歉。
老人依舊無動於衷。
“啪”
黑色雨傘被分成了兩半。
他們怎麼會不知道,老人有多珍愛多珍愛這些小玩意兒。
再發出聲音已經哽咽地幾乎難以辨別。
老人説,他想活得好好的,活給他的姑娘看。
老人説,雜貨鋪是他們的夢想。
幾個人立在哪兒看着老人泣不成聲,良久才反應過來去扶起老人。
次日清晨。
這是一雙怎樣的手啊。
他的姑娘永遠是最好看的姑娘。
不是啦,不是啦。
老人還在痴痴地望着那一排梨花木雕,從從屋檐的紋路到角落的兩把椅子,從咿咿呀呀的留聲機到掛在牆上的黑色雨傘,從一對璧人到煢煢孑立。
……
再後來雜貨鋪改成了奶茶店。
多少人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