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怎麼就這麼固執呢？我在城裏工作，你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我也好照顧你。再説了，城裏條件比這兒好多了。”老元的女兒急得又是跺腳又是嚷嚷。
老元輕輕歎氣，望着不遠處的稻田説：“你不懂啊。”“不懂不懂，就你懂，那塊疙瘩地就你寶貝着。”老元的女兒氣鼓鼓地回話。
老元踱到樹蔭下，點着煙望着那片油綠的稻田，眯着眼回憶往事。初秋時節，老元與街坊鄰里一齊下田，在褐黃的土地上勞作，彎腰將油綠的秧苗插入，再直起腰板抹去額頭的汗珠。一整個下午他都重複着彎腰、起身這組動作，不知疲倦，臉上掛着燦爛樸實的笑，原來空蕩蕩的稻田一點一點地被綠色點綴。之後的日子，他每天來來回回，往返於家與稻田之間，守護着秧苗成長、成熟。
深秋，他每天早早地起來踏着熹微的晨光，帶上農具向田間走去，直到夜近深才沐着月光歸來。稻子成熟時，老元站在田間感受着那蓬鬆的稻香的懷抱，眼底似有揉碎的星光裝進，閃着幸福的光。他在田間收稻，割完這一塊割那一塊，隨着“啪——啪——啪”的聲音，一把把的稻穀倒在了地上，給稻田鋪上了厚實而耀眼的地毯。他笑着，如一個得了糖的孩童般欣喜。這片土地承載着他的青春，吸收了他的汗水，是他心中不曾變過的信仰啊。
思緒漸回，老元轉頭望了望女兒失望落寞的背影，內心一陣掙扎。終是不忍拂女兒的美意，他衝着那背影大聲喊：“好，我跟你進城！”女兒驚訝地轉身，笑得燦爛無比。
第二天一早，女兒笑盈盈地為他收拾着行李，老元獨自望着窗外稻子將熟的田野嘀咕着：“還是要説再見了啊，這伴我無數個春秋的田地。”他使勁揉揉眼睛。坐上車，老元還是不自覺地回頭望着，眼裏眼外盡是不捨。女兒拍了拍他的背説：“放心吧，這田我託大伯管着，不會讓它荒蕪的。”老元歎了口氣，默不作聲。
轉眼六月已過，老元在城中生活過得很悠閒，女兒把他照顧得很好，但他總是覺得心裏悶悶的，似乎缺了什麼。終於有一天，老元趁女兒上班，偷偷坐車回到了故鄉。下車時，秋風吹來稻田裏土地的泥香和那醇厚的稻香，老元心間一陣舒爽，像灌進清涼的風、像落滿了陽光。他拉着行李站在大樹下，望向那片稻田，嘿嘿地笑了。
當女兒找回老家時，見老元披了件薄薄的淡藍的襯衫，揹着雙手，弓着腰，把鼻子對準稻穗，輕輕嗅着，眼中泛湧着祥和與寧靜。她終於明白了父親的情懷，土地是他的摯愛，也是他的信仰呵。
她歎了口氣，向父親走去，輕聲對他説：“爸，不逼你了，以後你守望這片土地，我們守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