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關外有一個小鎮叫金塔鋪，鎮上原有一座清元寺，寺內有一座八面七級的古塔。據古塔下一座石碑上的碑文記載，遼代天顯年間，該寺住持明源長老發下宏願，要在寺內建造一座寶塔，老和尚帶着眾徒弟四方募化，於天顯十一年寶塔建成，寶塔頂上塑銅佛一尊，佛冠上鑄金翅鳥一隻，全身鍍金。後因戰亂寺院毀於兵火，只有這座寶塔倖存下來。金塔鋪雖然地處邊塞，但距永平府城不過一百二十里，又有一條青龍河從北向南貫穿關內外，春、夏、秋三季可通商船，北通凌源、朝陽、內蒙，金塔鋪就成了連接關裏關外的貨物轉運站。到清嘉慶年間，金塔鋪已經成了頗具規模的貨物集散地，南北商賈亦多在這裏進行交易，店鋪商號也逐漸發展起來。
這年初冬的一個集日，做買賣的趕閒集的逛市場的人紛紛從四面八方湧來，支帳蓬的、擺地攤的，各種叫賣聲不絕於耳。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把個金塔鋪塞得滿滿的。鎮中心的十字街處比較寬敞，拐角處有一株兩摟多粗的老槐樹，是小鎮最熱鬧的地方。今天不知從哪裏來了一個賣藝的蠻子，在大槐樹下襬開了場子，一邊敲銅鑼一邊吆喝。人們聽到鑼聲，紛紛圍攏過來觀看這個江湖藝人耍把勢。此人不過三十來歲年紀，生得武高武大，相貌兇奇，一雙掃帚眉兩隻牛眼，鼻大口闊。短衣束腰，腳下穿一雙青布軟底靴，渾身透出一股凌厲之氣。只見他步入場子中間挽起雙袖拉開架勢，雙手抱拳道：“諸位父老請了！在下姓朱名天彪，江湖上人稱‘黑麪虎’。今天來到此地，給眾位玩幾路拳腳，玩好了大家鼓鼓掌，玩得不好大家多多包涵……”黑麪虎説罷便甩掉上衣赤膊裸背耍了一陣拳腳，然後又拿起鐵流星，他先叫人端來兩盆涼水，對圍觀的人羣説：“諸位，這流星可不是好玩兒的，在下練了三年才練?點兒名堂，今天請諸位看看我黑麪虎玩流星的功夫。等我把這流星耍開，誰能把這兩盆水潑到我身上一滴，我黑麪虎立刻收拾攤子走人！”旁邊看熱鬧的人中有兩個小夥子走到前邊，對黑麪虎説：“我倆來試試！”黑麪虎拱手微笑道：“謝謝二位兄弟！待在下耍開流星叫你們潑水時，二位有多大力氣使多大力氣，只管把水往我身上潑就是了！”黑麪虎説着便張開雙臂耍起了流星。那流星在他手上如同閃電一般，只聽流星錘在空中“呼呼”作響，卻看不到流星錘的影子。黑麪虎耍到興奮處大聲喊道：“潑水！”兩個小夥子端起水盆，衝着黑麪虎用盡全身力氣向他潑去。兩盆水潑出去了，當真沒潑到黑麪虎身上一滴一點！黑麪虎收了流星錘，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人羣裏一片喊聲，連連叫好！黑麪虎對圍觀的人躬身施禮道：“感謝各位父老捧場，方才不過是小小的把戲，請諸位再看下一場！”黑麪虎説罷，握緊雙拳走到大槐樹下，掄起拳頭猛擊樹幹。那兩個拳頭簡直就像鐵錘一般，擂得樹枝顫顫抖動，枝梢上的槐籽嘩啦嘩啦往下落！圍觀的人看得驚心動魄，個個唏噓不已，人們便紛紛議論起來，都説這拳頭要是擂到人身上準得把人砸成肉醬……
隱俠趙老蔫兒(2)
黑麪虎停下拳頭，回到場地中間，臉上帶着狂傲的微笑向四周人羣掃視一遍，然後雙手叉腰對眾人道：“諸位，在下耍也耍了，大家看也看了，不過有一件事要跟大家説明：我黑麪虎聽説貴地的古塔頂上有一尊銅佛，佛冠飾有金翅鳥一隻，在下要以此物為賭，願與本地武林高手比試高低上下，如有人勝了我黑麪虎，在下立刻離開金塔鋪，永不再來！如無人能勝我黑麪虎，或無人敢與在下比試，那就別怪我黑麪虎無禮，我今日就要摘取金翅鳥了！”
聽了黑麪虎這一番話，圍觀的人們全都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人吭聲。寶塔佛冠金翅鳥本是金塔鋪鎮的一方之寶，這個外來的蠻子憑什麼要賭這個寶物？這分明是搶劫！可是，祖祖輩輩以種田為業的鄉野山民們面對這凶神惡煞般的黑麪虎，哪個敢出頭攔擋？寶物就要被惡人搶走，人們都感到十分痛心卻又無能為力，可惜金塔鋪實在沒有能人吶……就在這時候，一個五十來歲的小老頭擠進了場子裏，三步兩步走到黑麪虎跟前。小老頭個子不高，面目清瘦，着一身粗布衣裳，腳下穿一雙老山鞋，一副邋邋遢遢的樣子。人們一看這不是常年在金塔鋪集市上賣紅傷藥的趙老蔫兒嗎？在場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趙老蔫兒的身上，這老頭想幹什麼？難道説他要跟黑麪虎比試比試嗎？趙老蔫兒站在黑麪虎面前，兩隻眼睛把黑麪虎上下打量一番，然後抱拳一揖道：“這位師傅請了！不知師傅是哪路尊神，初到此地就口口聲聲要摘取寶塔佛冠的金翅鳥，你這樣做豈不是有違俠義之道？既為江湖好漢，本當遵守門規和師訓，非‘理’不做，非‘禮’不為，見財不貪，見色不動，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方才稱得起人人敬仰的英雄豪傑，難道你就甘心做搶掠豪奪的強盜不成？在下奉勸義士莫做這不義之事，免得被後人唾罵貽笑武林，敬請義士三思……”
趙老蔫兒如此大膽，不慌不忙，一字一板，語音鏗鏘義正詞嚴，着實令圍觀的人大吃一驚！
要説這個趙老蔫兒，金塔鋪認識他的人倒不少，因為他逢集日便來擺小攤賣紅傷藥。人老實巴交，又是個悶葫蘆，蔫頭蔫腦的，不愛説話。別人擺攤賣貨又是喊又是叫，説得天花亂墜，滿嘴冒白沫兒，他卻坐在攤子後邊一聲不吆喝。今天這個趙老蔫兒竟敢無視黑麪虎的淫威，嚴厲斥責黑麪虎的不義之舉，這不是找死嗎？莫非他吃了熊心豹子膽？望着這緊張的場面，在場的人個個都為趙老蔫兒捏着一把汗，一顆顆心彷彿要從胸膛裏跳出來！
黑麪虎見面前這個土裏土氣的莊稼老兒面無懼色地訓斥他，便仰天大笑道：“哈哈！你這小老頭竟敢斗膽前來教訓你朱老爺，八成是活膩了吧？我朱某看在你一把年紀的份上不忍傷害你，還是躲遠着點兒吧，別在這兒礙你朱爺爺的手腳！”
隱俠趙老蔫兒(3)
趙老蔫兒道：“師傅此言差矣，皇上老子也得講理。有理講倒人，沒理才打倒人，無視天理國法，就憑你身上的功夫任意胡為，恐怕行不通吧？”
黑麪虎立刻變了臉色，厲聲吼道：“少?嗦！再不滾開，我可就不客氣了！”
趙老蔫兒嘿嘿笑道：“我要是怕你也就不跟你?嗦了，今兒個我這一把瘦骨頭就交給你了。來吧！”
哎喲！這小老頭口氣好硬啊！黑麪虎把兩隻牛眼一瞪：“好，今天我黑麪虎成全你，送你這個不知好歹的老東西上西天！”説罷便一拳向趙老蔫兒打過來！圍觀的人個個都駭得閉上眼睛不敢看了，這一拳下去趙老蔫兒可就沒命了……就在這瞬間那趙老蔫兒“嗖”地一個騰躍竟跳到黑麪虎的身後，伸出手掌在黑麪虎的背上輕輕一拍，黑麪虎“哎呀”一聲慘叫登時趴倒在地上。趙老蔫兒把黑麪虎扶了起來，只見那黑麪虎的背上竟是一片鐵青！趙老蔫兒呵呵笑道：“恕小老兒不恭，回老家養着去吧……”
黑麪虎忍着疼痛齜牙咧嘴地收拾起攤子，灰溜溜地離開了金塔鋪……
這個驚人的場面着實大快人心，圍觀的人羣頓時一片歡騰！誰也沒想到這個賣紅傷藥的趙老蔫兒竟有這樣好功夫……
原來這趙老蔫兒受過名師傳授。他學武功完全是一種偶然。趙老蔫兒乳名小蔫兒，小時候家裏很窮，八歲開始給財主家放羊，十二歲就上山打柴。十三歲那年冬季的一天，他趕着小毛驢馱着乾柴去關裏的建昌鎮市上賣，賣了錢買些油鹽。沒想到回家時在半路上一個僻靜的山灣處遇上一個劫匪，那劫匪是個賭鬼，把錢輸光了就幹些偷雞摸狗或攔路搶劫的勾當。他手裏提着根大木棒，想把這個小孩子嚇唬住乖乖地把衣兜裏的錢掏出來。別看小蔫兒人小膽子卻大，説什麼也不能把幾個辛苦錢白白交給劫匪。劫匪見這個小孩子不肯就範，舉起木棒就要打，可是眼快手疾的小蔫兒拾起路邊的兩個小石子塊猛地甩了出去——“啪”的一下正好打在劫匪提木棒的手上！劫匪“媽呀”一聲怪叫，手中的木棒掉在了地上。小蔫兒緊接着第二顆石頭又打了過來，正好打在劫匪的另一隻手上。劫匪又是一聲慘叫，便轉身沒命地逃了……
這一切正好被一個過路的中年人看見了。中年人見這個小孩子勇敢又有智謀，甩石子的功夫又如此厲害，心裏對這個孩子很是佩服。於是便走過去對小蔫兒説：“你這甩石子的功夫是跟誰學的？”小蔫兒説：“是我自己練的。”中年人説：“怎麼練的？”小蔫兒告訴中年人説，他八歲就開始給人家放羊，那羊兒滿山跑，他人小追不上，就甩石子攬羊。一來二去的就練得彈無虛發，百發百中了。那些賊性的羊有的被他用石子打掉了犄角，有的被打拐了腿。為此曾幾次遭東家的打罵，後來就被東家解僱了……中年人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拍着小蔫兒的肩頭説：“好小子！我今天路過這裏，方才我隱在樹叢旁邊看見那人劫路，正想出來幫你的忙，沒想到你自己就把他給收拾了！實話對你説，我也練了些功夫，不過我跟你練的不一樣。你用石子打人，我用草棍兒、樹葉都能打人。你看着，我給你表演一個……”中年人説着伸手在路邊折了一根細草棍兒，讓小蔫兒伸出左手，中年人用草棍兒在小蔫兒左手背上輕輕地抽打一下。小蔫兒立刻感到手背鑽心般的疼，抬起手一看，手背上現出一條細細的血印！中年人伸手給小蔫兒揉了揉，小蔫兒這才感到不那麼疼了。中年人一邊用手摩挲着小蔫兒的頭，一邊愛撫地説：“這是比較簡單的，還有許多更厲害的呢……今天也算是有緣，如果你願意跟我學，我就收你做徒弟……”
隱俠趙老蔫兒(4)
小蔫兒覺得這個中年人如此了得，當然願意，於是，撲通跪倒在中年人面前連磕了三個頭，親親地叫了一聲“師傅”。中年人伸手將小蔫兒攙起説：“快起來，跟師傅走吧……”
小蔫兒告別父母跟師傅走進一座山裏，但師傅卻閉口不提教他功夫的事，每天讓他坐在門口一塊石頭板上拍石頭，倆手一上一下地拍，不許停歇。剛開始小蔫兒以為這也許是學功夫的入門規矩，一連拍了一個月後，他真有點受不了了，整天拍這個，什麼時候學功夫啊？這天，他心裏有氣沒法兒出，就把氣發泄到青石板上。“啪”的一巴掌拍下去，一塊大青石板被他拍成了好幾瓣兒！師傅一見就哈哈大笑道：“好！”師傅見小蔫兒的功夫已經練到火候了，這以後便開始教他練棍棒刀槍。小蔫兒練得非常刻苦，三更燈火五更雞，不敢有稍許懈怠，終於把刀槍棍棒練得樣樣純熟。後來，小蔫兒長高了，功夫也練得更深了。於是，便跟師傅走南闖北，經歷了許多風風雨雨，見過不少大世面。師傅早就看透了江湖上的險惡，為免累贅自己又累及後代，師傅終身未娶。十幾年中趙小蔫兒與師傅生死相依，師傅對趙小蔫兒這個得心應手的徒弟視若己出，情同父子。後來，師傅便將他的絕技“九九輕功”也傳給了趙小蔫兒。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想不到後來師傅竟患了一種不治之症。師傅在病情嚴重時把趙小蔫兒叫到跟前，拉住趙小蔫兒的手語重心長地説：“徒兒，為師終生孤身，無子嗣後代，一生中只收下你這麼一個徒弟，你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了。現在為師將不久於人世，我有件心事要囑咐你，你一定要牢記在心，萬望勿違師言……”師傅長歎一聲，又接着説，“師傅當初看你是塊好料，心生愛憐，收你做了徒兒。唉，現在回想起來這是一件天大的錯事……你跟隨師傅這麼多年，看到的經歷的也不少了，武林中歷來爭鬥不休，傷者傷，死者死，幾個有好結果的？為師現在才有所徹悟，故此，師傅不想再讓你生活在武林爭鬥的旋渦裏。我死後，第一，你不要到官府當差；第二，不要到鏢局謀事。你要回鄉隱居，以農耕為本，殷勤侍奉父母，平平安安地過日子，千萬不要輕易?頭露面……這樣，為師九泉之下也就心安無憂了……”趙小蔫兒跪在師傅面前連連叩頭，痛哭流涕地説：“師傅，你老的良苦用心徒兒明白了，一定謹遵師傅的囑咐……”
師傅臨終前又將一種名為“金錢散”的祕方傳給了趙小蔫兒。師傅告訴他金錢散是武林界祕傳的一種神奇的紅傷藥，無論是外傷內傷輕傷重傷，或外敷或內服三日即愈。武林劍俠綠林大盜在爭鬥中誰也難免受內傷外傷，所以他們都千方百計想得到金錢散的祕方。為保住這個祕方不落入無良之輩手中，師傅費了許多心思，也吃過不少苦頭。現在將祕方傳給趙小蔫兒，總算有了可靠的傳人。這祕方也足夠趙小蔫兒日後維持生計。師傅又諄諄告誡他，祕方世代傳下去，但要嚴教子孫恪守醫德，重在為貧民解除痛苦，不可謀取暴利……
隱俠趙老蔫兒(5)
師傅去世後，趙老蔫兒悲痛萬分安葬了師傅，然後回到了故鄉。趙老蔫兒回到家鄉時，鄉親們見這個二十七八歲的漢子衣着不整，肩上的褡褳癟癟的，身無長物。在外邊混了這麼多年，現在又回家來種莊稼，都覺得趙老蔫兒沒什麼大?息，誰也沒把他放在眼裏。當然，別人怎麼看待也不在乎，他每天早??歸，一邊老老實實地耕種田地，一邊自制金錢散紅傷藥，每逢金塔鋪集日就在街邊上擺個小地攤賣藥，賺些錢奉養老爹老孃。因為他制的紅傷藥對跌打損傷、刀傷、燒燙傷效果神奇，治一個好一個，而趙老蔫兒又微利經營，所以他的紅傷藥不僅銷路好而且名聲頗佳，趙老蔫兒的日子也漸漸地好起來。三年後趙老蔫兒娶了媳婦，有了一個像樣的家。至於趙老蔫兒的武功，因他緘口不提更沒有在任何地方顯露過，鄉親們當然無從知曉。今天這個黑麪虎如此猖狂，覺得塔堡鎮這個山高皇帝遠的窮鄉僻壤不會有什麼高人，先耍了幾路拳腳顯示他的功夫厲害，以此震懾山裏人，然後就想輕而易舉地摘取寶塔佛冠上的金翅鳥。趙老蔫兒覺得再不出頭露面讓黑麪虎不費吹灰之力將金翅鳥奪走，豈不是愧對祖宗愧對鄉親？蒙師傅厚愛傳授奇功、教他做人，若是姑息惡人如何對得起恩師的諄諄教誨？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趙老蔫兒不能不出手了，於是便施展了功夫將那惡人制服，也讓鄉親們開了眼界……
一晃半年過去了，這天又是金塔鋪集日，趙老蔫兒又肩背破褡褳來鎮上擺攤賣紅傷藥。攤子剛剛擺好，就瞧見迎面走過來三個陌生人。三個人中一位老者看樣子約七旬開外，鬚髮如銀，精神矍鑠。另一個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一臉絡腮鬍子，雙眉如翅，眼如銅鈴，一副彪悍之相。趙老蔫兒再看那年輕人時，立刻認出了正是黑麪虎！此時的趙老蔫兒心裏立刻就明白了——黑麪虎請來高人，今日要報前番之仇！黑麪虎這時也發現了趙老蔫兒，便大搖大擺地走到趙老蔫兒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説：“賣紅傷藥的，今天我們又見面了……”黑麪虎説着轉過身對老者和中年人道，“師祖、師傅，就是他……”
老者兩眼打量趙老蔫兒一番，然後對身邊的中年人道：“世全，上前跟這位師傅過一招，為你的徒弟出出氣吧……”那中年人點頭道：“師傅放心！”説罷對趙老蔫兒拱手抱拳道，“這位師傅可是趙大俠嗎？在下魯世全這廂有禮了！兩個月前愚徒曾衝撞了閣下，今日我師徒三代前來拜訪，想在師傅跟前討回點兒面子……”
隱俠趙老蔫兒(6)
趙老蔫兒知道來者不善，看來今兒個要有一場惡鬥，須要見機行事，不可掉以輕心……趙老蔫兒心裏想着便舉手還禮道：“師傅既然要為門徒討公道，在下有幾句話，不知師傅願聽否……”魯世全道：“只管講來。”趙老蔫兒道：“請問師傅，令徒與在下結怨師傅可知就裏？”魯世全説：“只聽徒兒敍述一二。”趙老蔫兒説：“古人云，兼聽則明，偏信則闇。請師傅聽在下講明事情原委，然後再出手如何？”魯世全説：“願聞其詳。”趙老蔫兒便把黑麪虎要奪寶塔佛冠上金翅鳥之事的始末一一講了。魯世全説：“你之所言可能是實情，但徒兒所説也未必是謊言，凡事兩來莫怪一人，況且你對我的徒弟出手狠毒，在下心有不服……”趙老蔫兒説：“好，既然師傅一定要爭個高低雌雄，在下只好奉陪了。但街上人來人往，多有不便，咱們找個場地吧。”趙老蔫兒説着便和三個人來到金塔鋪街外的一個打穀場上，看熱鬧的人也蜂擁般地跟了過來。
趙老蔫兒一拱手説：“就請師傅出招吧。”
魯世全説：“好！”話音未落一個蟒蛇出洞，飛起一拳真奔趙老蔫兒的胸前打來！那拳頭尚未捱到趙老蔫兒，趙老蔫兒便就勢一個後空翻，穩穩地站立在七八丈遠的一個石碌碡上，如同一隻矯健的雄鷹傲然而立！
魯世全見自己頭一拳就打空了，覺得大失面子，一個箭步躥到趙老蔫兒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向趙老蔫兒胸前猛打一拳。趙老蔫兒又是一個後空翻，宛若一隻輕捷的飛燕，身子旋空而起，輕輕地落在一株高大的白楊樹梢頭，那楊枝細梢紋絲未動，趙老蔫兒穩坐梢頭，神態悠然，如禪定老僧……
魯世全驚得目瞪口呆，白髮老者哈哈大笑着對魯世全説：“徒兒，這回該長見識了吧？世全，你輸了——仔細看看你的前胸吧，人家可是給你留了好大的面子呢！”
魯世全低頭一看，頓時駭得臉色煞白——果然他的胸前印着一個清晰的腳印……魯世全驚詫不已，他心裏全然明白了，對手果然是腳下留情了……
老者仰起頭對楊樹梢頭的趙老蔫兒擺擺手説：“快快下來見見師叔吧……”
趙老蔫兒從楊樹枝頭輕輕一縱，落在老者面前，一臉詫異地望着老者説：“老人家自稱是我的師叔，請老人家指點明白，不然在下豈敢高攀？”
隱俠趙老蔫兒(7)
老者笑道：“不認識師叔，但你應該知道有一位無敵金掌周振雄吧？”
趙老蔫兒聞言現出一臉驚愕，撲通跪倒在老者面前：“原來真是師叔到此，小侄多有冒犯，給師叔賠禮了……”
老者扶起趙老蔫兒滿臉盈笑道：“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賢侄快快請起，此事都怪師叔對門下管教不嚴，不肖之徒丟了我的臉面，幸虧遇上賢侄，不然我周振雄的牌子就讓黑麪虎這個敗類給砸了……”
原來趙老蔫兒的師父名叫盧振英，師傅曾對趙老蔫兒多次講過他的師弟南俠周振雄。師兄弟二人是無念大師的兩個得意門徒，大師將絕世輕功和無敵金掌分別傳授給兩位徒弟。師兄弟二人下山後分居南北，盧振英以絕世輕功名貫北方，周振雄以無敵金掌威鎮江南。二人一南一北分別多年未曾相會，不想盧大俠因患頑疾早年辭世。三個月前，黑麪虎央其師傅魯世全求師爺周大俠為其報仇，當時周大俠心裏就明白了八九。那師孫黑麪虎平時就行為不端，一定是他做了不軌之事，遇上武林高手而吃了苦頭。周大俠本不想管他的事，但聽黑麪虎説仇家趙老蔫兒的輕功如何了得，周大俠心中大吃一驚：這等功夫除了大師兄天下別無二家，但大師兄早年仙逝，莫非那趙老蔫兒是大師兄的真傳弟子？周大俠便決意要親自見見趙老蔫兒其人其功，這才應允了魯世全和黑麪虎師徒二人的請求。當他的徒弟魯世全與趙老蔫兒一過招，周大俠一眼便看出這趙老蔫兒確是大師兄的傳人無疑……周大俠心中萬分高興，激動得熱淚盈眶，雙手拉住趙老蔫兒感慨萬端地説：“賢侄為人可敬，又深得大師兄輕功之真髓，實是我武林界之大幸！似黑麪虎依仗學了些功夫，行不義之事，敗壞我的門風，老朽深感汗顏。賢侄寬宏大量以德報怨，不然他師徒早已成為廢人了……”
趙老蔫兒誠惶誠恐地説：“師叔褒獎實不敢當，小侄多年來隱居鄉野碌碌無為，有何德能？日後還需師叔多多指教……黑麪虎行事固然可恨，但事已過去，他知過必改，況且我們又是一家人，師叔不必為此動怒……你我叔侄遠隔千山萬水難得一見，今日見到師叔如見恩師，小侄欣喜萬分，請師叔一行無論如何要到寒舍一敍，以慰小侄對恩師懷念之情……”
周大俠幸遇師侄心中大悦，焉有不答應之理？於是，四人一齊出了金塔鋪直奔趙老蔫兒家的村子青石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