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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姜夔《鬲溪梅令》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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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夔,字堯章,號白石道人,鄱陽(今江西波陽)人。姜夔青年時代曾北遊淮楚,南歷瀟湘,後客居合肥,湖州和杭州。姜夔是耿介清高的雅士,浪跡江湖、寄食諸侯,一生清貧自守,以文藝創作自娛,詩詞散文書法音樂,無不精善,是繼蘇軾之後又一難得的藝術全才,雖終生布衣,名聲卻震耀一世。

讀姜夔《鬲溪梅令》

與周邦彥一樣,姜夔也長於自度曲,“鬲溪梅令”就是作者的自度曲,可能暗寓“好”被溪水阻隔、望而不見的意思。雙調四十八字,全宋詞中此調沒有第二首。這首詞前面有一小序“丙辰冬,自無錫歸,作此寓意”,丙辰即宋寧宗慶元二年(1196),詞人這一年同時作《江梅引》,也有一段小序:“丙辰之冬,予留樑溪(無錫),將詣淮南(指合肥),不得,因夢思以述志。”二詞皆以梅名調,都是懷念合肥情侶之作。詞作是這樣的:

好花不與殢香人。浪粼粼。又恐春風歸去綠成陰。玉鈿何處尋。

木蘭雙槳夢中雲。小橫陳。漫向孤山山下覓盈盈。翠禽啼一春。

愛情是詞中不滅的主題,這也是一首戀情詞,但與北宋的戀情詞卻很不同。北宋以來的戀情詞,情調軟媚或失於輕浮。姜夔的戀情詞,將戀情雅化,賦予柔思豔情以高雅的情趣和超塵脱俗的韻味,給人以新的審美情趣,這也許是姜夔的重要貢獻之一。説這首詞為雅緻的戀情是不為過的,因為自柳永變雅為俗以來,詞壇上一直是雅俗並存,但至姜夔則徹底反俗為雅,下字運意,都力求高雅你,被奉為雅詞的典範,這種審美情趣與心態是高讀吻合的。

“好花不與殢香人。”中的好花即梅花,亦暗喻所念之情人。以“好”形容花,純然口語而一往情深。殢香人是詞人自道。好花不共惜花人,實際上是借花寫出自己的遺憾,似是輕描淡寫,但卻富有哲理,具有典型的哲學意藴,也揭示了“美人不與憐香惜玉者”的悲劇性。“浪粼粼”“浪粼粼”,指梅花所傍的湖水,暗指因水而將自己與花相隔,乃至只能對花徒然遙望,無法近身,暗合“鬲溪梅”之意。盈盈一水,隔斷萬古柔情在古詩中不乏其例。如《詩經?漢廣》裏説:“漢有遊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再如《詩經?蒹葭》:“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古詩十九首》更有“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之句。“又恐春風歸去綠成陰。玉鈿何處尋。”化用了杜牧《歎花》詩意感歎時日侵尋,花香難駐,原詩云:“自恨尋芳到已遲,往年曾見未開時。如今風擺花狼藉,綠葉成陰子滿枝。”又恐二字,更道出年年傷春傷別的無限傷感。宋代俞國寶《風入松》詞中有“明日重扶殘醉,來尋陌上花鈿”之語,姜夔化用暗指當年和情人的俊遊生活,如今也不可再尋。玉鈿”,本指女子的首飾,這裏借指玲瓏剔透的梅花。以花喻人,又以首飾喻花,真可謂情思巧妙。

“木蘭雙槳夢中雲。小橫陳。”是想象中之想象,可謂夢中之夢,幻中之幻,寫盡夢中惝恍迷離的情景。“木蘭雙槳”四字寫出舟船之華美,《楚辭?湘君》:“桂棹兮蘭枻。”“枻”指短槳。詞中用“木蘭雙槳”代指舟船,襯托美人之美。“夢中雲”一語和楚襄王夢見和神女歡會的故事有關。“小橫陳”寫玉體橫陳,狀舟中旖旎春光。《玉台新詠》:“獨眠真自難,重衾猶覺寒。逾憶凝脂暖,彌想橫陳歡。”“橫陳”似有花間筆法,但這裏卻能渲染出美人之奇豔,超凡脱俗,更襯托出夢醒後的悲傷。

最後兩句“漫向孤山山下覓盈盈。翠禽啼一春”出人意料,情致由深,抒發自己的失意心情。夢醒雲散,美女倏忽不見,只“孤山”,着一“漫”字,寫儘自己的失落之感。“孤山”,即杭州的孤山,是宋代詩人林逋隱居的地方,林逋自詡梅妻鶴子,是個高潔之士。這裏的“盈盈”,代指嬌豔的美人,詞人是借用了《古詩十九首》:“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詩意,本是以花喻人,這裏卻轉換為以美女狀孤山上的梅花,卻只見枝上翠禽鳴囀,啼破暮春。這裏也涉及一個典故,據宋代曾糙《類説》引《異人錄》,説唐人趙師雄在羅浮山上碰見一個美女,相遇酌酒對飲,不覺大醉,卧於梅樹之下,醒來之後美女無蹤,只有梅樹上翠禽嘰嘰喳喳地啼叫。“一春”二字結穴,寫出詞悽豔哀絕的愛情悲劇,大有“長恨”之意:“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鬲溪梅令》上片以玉鈿喻好花,幻出如花之美人,下片用盈盈喻好花,美人幻為好花,交相輝映,令人遐想,而在雅緻之中可窺見詞人心中的悵惘和悲慼,尤其是“翠禽啼一春”的美景,雖雅緻清純,卻更顯出物是人非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