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沒有月亮。
我已不知一次歎息了。雖然漆黑的夜總是叫囂着要叫我拉進去，但我還是想有個月亮。於我而言，月亮是夜的主心骨，更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窺探的眼睛。
小時候，在我那“紅哥”還沒得病時，他常常帶我看月亮。紅哥，也就是我爺爺。
仍記得，那時，他會打開窗户，讓我站在板凳上，陪他一起看月亮。我用小手比劃着，嘟囔道：“月亮好小”。他敲着我腦門，嚇唬道：“它比你不知道大多少倍哩！還有，用手指月亮會爛耳朵的。”我滿不在乎，歎息道：“迷信吶，迷信吶。”他卻不再爭道：“月亮有靈的。”
後來，當他患老年痴呆後，就只記得自己的名字了。每次當我呼喚他時，他腦袋便驀地轉過來，然後直接勾勾地盯着月亮。彷彿有人在月亮上叫他一樣。他沒事就望着月亮發呆，一望就望好久。有時看着看着就掉下淚來。
我們都不懂他，只有月亮照進了他心靈一隅，落地生根，開岀了影子。
人越老，越小，就越是需要足夠大的東西去依靠、去寄託。月亮是紅哥的精神支柱，卻不是我的。
再後來呢？我就只能陪着我的影子看月亮了。它黃燦燦的，發岀柔和的光。一切都讓我覺得很平靜。我也喜歡注視月亮，像在注視一雙蒼老的眼睛。它閃它的，我躲我的，井水不犯河水。
黃燦、圓潤的外表下，很空虛、虛偽。但我抑制不住去看它，抑制不住去沉浸。
那段悠悠的歲月裏，有兩個月亮。
月亮，像個賊，它躲起來時，總喜歡偷走幾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