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文，致那些戰爭年代遺憾的愛情
窗外的雪靜靜地飄着，覆蓋了整個灰濛濛的天空。
她數了數牀頭用枯黃的柳葉，正好十一片。
一年前，她曾在柳樹下用一片柳葉送他離鄉，奔赴戰場。
送行時，她的淚從眼角滑落，還沒來得及滴落到柳葉上，便在臉上凍僵了。他從她凍紅的雙手中接過柳葉，輕撫她的額頭，輕聲安慰：哭什麼呢，又不是不會回來了。
自離開的那天起，他每個月都會讓信鴿送一片柳葉來。有時找不到柳樹，便用枯草折成柳葉細細長長的樣子，也讓信鴿帶回來。
她每天一遍又一遍地數着這些葉子，當做寶貝珍藏着。看着它們，就好像是看到了生生的希望，那是他生命的印記，也是歲月的見證。
她曾跟他約定了，一年之後，再次相見。
明天，便是約定的日子。
她一直靜靜地等待着，而在她平靜的外表下，內心早已瀾翻絮湧，以致於這天晚上始終沒有睡着。於是她又在月光下數柳葉，也不知到底翻來覆去數了多少遍，才安心地進入夢鄉。
第二天，趕在這個小村莊睡醒之前，她就已經精心地梳粧好，裹上厚厚的棉衣，跨上那輛老舊的自行車，一直騎到到村口的大柳樹下。她等待着他的出現。
她就這樣坐着，看着太陽慢慢地從東方升起，聽着樹林漸漸熱鬧起來。
她通紅的雙手不停地揉搓着，嘴裏呼出的熱氣也早已氤氲成冰晶，掛在她的睫毛上。
在她內衣的裏兜裏，那十二片柳葉還靜靜地躺着，熱乎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知道她睫毛上的冰晶越來越厚，雙手已經凍僵。
信鴿卻依舊像前幾個月一樣，如約到來。
風兒將它腿間的柳葉兒吹落在不遠的雪地上。
一片片的紅，從柳葉底下滲出，染紅了雪地，刺痛了她的雙眼。
不遠處，前來回家探親的部隊越來越近，嘎吱嘎吱的腳步聲越來越整齊有力，彷彿承載着無限的期望與熱切。
可是她所要等待的那個腳步聲，已經融進了那片令人心痛的紅裏。
再也，回不來了。
風又不給她流淚的機會，淚珠只是凍僵在臉上。但風也在嗚咽，那嗚咽聲一直盤旋在她的耳邊，模糊了嘈雜的人聲，模糊了她自己的嗚咽。而他的模樣，卻在腦海中愈發清晰。他温柔的笑，以及他離開時那堅毅的眼神。
她將那一片殷紅的柳葉，與之前的十一片柳葉一起，埋在了深雪中，埋在了他們的柳樹下。
可是春天到了，雪終究融化了。
風又將這十二片柳葉吹向遠方。誰也不知道它們到底會飛向哪裏。但，那一定是光明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