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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作家杯A組] 獻給神祗的少女之歌3000字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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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前,是澄澈的琉璃色。將所有的人有力而温柔地包裹起來,乾淨得讓人心疼,如同海邊的潮汐一般。

[少年作家杯A組] 獻給神祗的少女之歌3000字


——前記


少女:想要像鴿子一樣飛。


那年,她十五。


少女。永遠忠誠的跟班,時長時短,時濃時淡。影子。她在陽光下,斜揹着書包奔跑。奔跑時細長的腿一下一下地蹬直,向前躍出去,有如某種她忘記了名字的水鳥,有力而清秀,在水中間的影子被自己攪開,看不清形狀。


手臂上揚出好看的角度,汐把書包扔過牆,聽見咚的一聲,便知道書包已經落入長至小腿的草堆中,自己退後幾步,猛地一衝,翻過了破舊而填充着各種生物的的牆。她歎了口氣,而後沮喪地坐下,完全沒有了方才生龍活虎的樣子。書包使長野了的草中間突然凹下去一塊,扎眼得很。汐看也不看,抱着膝蓋蜷着靠在牆上,手無意識地卷着一叢艾草。


鴿子從天上飛過,翅膀的聲音啪啦啪啦,也可能只是幻聽而已。


老牆究竟有多老,就連汐自己也不知道。總之自打汐出生起,它便已經有了“老”這麼一個前綴。汐的小木屋就嵌在老牆邊上,搭配成一道陳舊的風景。説是嵌,再恰當不過了。由於年代的古老,牆從中間短成了兩截;搭屋子的時候,就從中間的斷亙取了塊地方。這是完完全全用小木屋,除了門口長着深綠青苔的石板,整個都散發出山間的野木氣息。


汐自小到大,就是由奶奶抱着長大的。對父母的印象僅限於奶奶絮絮叨叨的講述。奶奶的身上總是散發着一股味道,算不上香氣撲鼻,卻很讓人安心。奶奶只是個江南鄉鎮的普通女人,會糊塗會嘮叨可是會唱很老很好聽的歌謠。這就夠了。有那麼一句古老的歌,奶奶總是在有螢火蟲的晚上在院子裏哼着。裏面有一句歌詞讓人心一抽一抽地疼,“盪出了藹光映在牆磚上”,汐很努力的回憶着,但就是怎麼都不能想起其它的歌詞。


“盪出了藹光映在牆磚上。”反覆念着。“是什麼盪出了藹光呢?牆磚是老牆上的麼?”汐忘記了問奶奶,又或者是問過的,可是答案被時間磨得像老牆一樣凹凸不平無法辨認。


記得奶奶臨走之前,手中緊攥着一幅速寫,上面決然是一壁斷桓,斑駁成了花一般,紋路錯雜。落款是就那麼一個字:汐。這幅速寫到了最後,被埋在了門口第一塊磚下,沉默地唱着,似乎是想要替代那個哄她入睡的奶奶。


奶奶走的時候究竟有沒有笑着呢。那一刻的時間彷彿生生地被剝離開了,怎麼也記不起來。究竟笑了沒有。


安靜下來時,汐總會想起同村的一個嬰兒睡着的情形。完全沒有了平日哭鬧時候的樣子,很淡然地躺着,眼睛柔柔地閉着,睫毛覆蓋成了陰影。彷彿全世界的安靜都來自於這裏。汐當然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是什麼樣。也許當自己永遠睡着不會再醒來的時候,自己的靈魂會跑出來,遠遠地望着自己睡着的樣子。只有食夢的夢貘才會看見汐的睡顏。她是相信人有靈魂的,相信那是如同寺廟裏頭,供品中間簇擁着的香燭所散發出來的煙一樣的存在。它們會化出甜美的花紋,然後消失在空氣裏面,隨着人潮與跑過的風,瀰漫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然後找到一個合適的身軀,安祥地住下。


可惜汐不再是要聽着童謠入睡的孩子了。


不過她依然記得。


哥哥,汐突然不自覺地夢囈一般喃喃道。哥哥的名字叫潮。他在城裏,在很遠的地方,不是小小縣城,而是真正的大城市。有很高的樓和跑得很快的車。那城市該是怎樣一番景象啊,汐想象不出來。汐小時候似乎是見過哥哥幾次的,又或者是隻有一次,其他幾次都在自己的幻想裏成了真的。哥哥高而瘦,似乎戴着眼鏡,會蹲下來,輕輕地笑,帶來了惹人歆羨的玩具,以及沒有奶奶做的娃娃好看的芭比。


但一切都有距離,那麼遙遠。


這時候夜彷彿剎那間黑了。實際上只是汐沒有察覺而已。她猛地站起身,邁開雙腿似乎要離開,可卻又猛地坐下。樹叢掛着衣服窸窣作響。汐聯想到七八歲時怕黑的情景,彷彿夜讀人遇見美女蛇一般好笑,便笑出了聲。有些突兀,在漆一般的黑中。不,不是完全的漆黑,那邊隱約有一點紅。一點點,卻異常得雜眼,凸着旁邊黑黝黝的林子中,枝葉招搖的樹。


汐平時不太喜歡紅,説是過於張揚了。但此刻那一點明媚卻帶來一絲悸動。那片紅色在動,一點一點地擴張……


近了,再近了。此時黑反而成了一束點綴。汐嗅到一股刺鼻嗆人的焦糊味。汐明白過來,可是晚了。她想逃開,可是陷在了記憶的泥淖裏面,動彈不得。汐只覺得黑色,砉一下全部回到自己眼眶裏。


醒來之時,周遭已然是慘白,有些許扎眼。刺鼻的藥水味道。眼前的大男生面孔陌生,但是汐堅定地認為是哥哥,眼眶於是毫無徵兆地氤氲起來,遙遠的與附近的都被拉回現實中。發現哥哥原來與臆想中的不一樣。此刻他沒有了過去高瘦陽光的樣子。汐想要大叫,卻了無聲息。


了無聲息。


牆終於是被推倒了,那天塵土飛揚,風大得汐睜不開眼睛,張開嘴便嚐到泥土的味道。她想哭,可是發不出任何聲音,淚腺也隨之丟失了信號。工程隊的大叔留下一信封錢,捏在手裏,像牆裏的一塊磚頭。她只有呆呆地望着錢,坐在空落落似乎隨時會倒下的屋子發呆。她帶上錢,拎着破舊的書包,出發去遙遠的地方。獨自一人。


那年,她二十五。


她一直在路上,居無定所。若是遇見她愛的城市,她便會短留,找一家安靜的咖啡店或是西點店,打短期工,攢一筆錢。不讓記憶留下太厚重的影子。做夢時依然夢見老牆。她遇不到愛的人,沒有岸船也不會停……過早的謀求生活給她的眸子中蒙上灰灰的塵霧:她學會了冷漠學會了淡然,學會了小心翼翼地低頭道歉,學會了委曲求全學會了掩蓋,學會了微笑學會了控制。失去了聲音,她唯有冷暖自知。


某天她在某所城市,重新遇見潮。潮説要照顧她,她拒絕。忘不掉的,是潮在看見那一信封的錢時的笑臉。她只是説,想借借哥哥的賽車。


她帶上自己口袋中老村子的照片,啟程。


一方陽光斜斜地掉下,陽光間的灰塵螺旋狀地上升或下降,撂在光裏面緩慢地變更。她想起很久以前,彷彿書頁就是這樣枯澀且泛黃的存在。


一手耷着方向盤,另一手隨意地擱着。手指算不上修長,但是在嗆人的光纖裏出奇地蒼白,因為不必要的用力過度而指節分明,彷彿剪切毛糙的蒙太奇,突兀而蠻橫。廣播裏姓名不詳的歌手聲音嘶啞地歌唱着,信號的偶爾雜亂,汐聽不懂裏面怎樣的故事怎樣的對白怎樣的結局。這只是令她想到舊上海的留聲機,巨大的花形擴音器下面指針打磨着碟面。粗糙。嘶啞。像她自己的聲音。已經陌生如許。


她感到口渴,彷彿巨大的火焰燃燒於體內。在車廂內的隔板裏翻騰水杯,各種動亂使得各種東西流散到各種地方。沒有太多時間與心情理睬,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完成。端起水杯後力量的失衡導致車身的顛簸,水流了下來,衣服濕透了,緊緊地纏繞在身上。她離空氣更近了一些,額前的碎髮向後掠去。渾身的汗水讓她加快了車速,這樣風吹的時候似乎可以讓人更涼爽些。


木盒裏的指南針始終向前,偶爾繞幾個彎,卻從沒有迴轉的意思。


天空中一隻鴿子飛過。


風颳起來,逆向行駛的方向,凌亂的視角的開拓似乎更加簡單。時而有輕巧的葉子打在車窗上,襲過一份綠。汐突然想起原本的根源,關於混沌與分闢一類。孤身一人的盤古,需要多大的勇氣塗抹那幅糅雜的畫面。


已經完全忘記何時出發了,只知道在路上。而其他的都不重要。


帶着不怕死的心理,閉上眼睛想象大片大片張揚的紫色物事以及所散發出的魅惑香味。彷彿那香味也帶上了顏色。大片大片的紫色。


蒲公英的絨毛悠然而上,如同逆世界斷翅的白蝶。悽美而決絕。


於是她繼續她的遐想,或者説是慌張而倉促的行為。乾脆換一個姿勢,在這個角度陽光穿透她的眼皮,讓每一個暗濕的角落的温度從零下到零上。可是此刻再也想不起什麼了。連外婆的笑聲都那麼陌生。


突然很想,就這麼死去。


此時此刻此地應當有一輛賽車飛奔而過,年輕的賽車手可以有着和她一樣的臆想。他不一定英俊可是一定冷漠,嘴邊是不耐煩的笑容。就那麼回頭看一眼,就決定獻給他自己生命中最後的時間。沒錯,最後的時間。因為他於麥田中央的路上,把她的車撞翻。最好是直接撞飛到麥田上。這樣汐就可以看着她最討厭的紅色從我的身子底下慢慢地向外流淌,把土地翻滾成棕紅色,糅雜在一起,然後深深地吸進麥穗裏面,這樣它們就可以帶着老村子的氣味在陽光下被收割,或者就這樣死去。此時賽車的聲音已經不見了蹤影,年輕的賽車手也許正在漂移着拐彎,忘記了坐在車裏技術蹩腳的女孩。


她死的姿勢絕美,照片掉出來,沾染上血跡。笑容像極了年輕的外婆。


天空中鴿子再次飛過。倒映在瞳孔中,定格。


奶奶以神祗的方式與形象出現,微笑説,我來接你回家。


鴿子:想要像少女一樣停留。


灰色的天空,雲早已融成一色。陽光,在遠方堆積的雲中掙扎,勉強將一方微弱的光線,融進空氣中。


就這麼,一隻鴿,立在蒼勁的枯樹上。枝條如張牙舞爪的怪物,但我固執地立在這兒,將目光投向那邊,灰霧環繞的高樓有雄偉的氣魄,然而身軀大有什麼呢,不過上一堆鋼筋水泥搭出的架子罷了。空靈而無際。


再遠處,是高速公路、大橋----斜拉索。粗糙的斜網紋上只有一股孤傲而冷漠的氣味。底下,膽小的人類鋪上了阻礙欄,怕出事故麼?膽小的人類。


不能阻攔我。我飛過將,輕蔑地向右斜睨,然後停留在欄杆上,看江水東流……


念江水滾滾西來,滔滔東去。有一欲而無所終。及此思彼,周郎泛而公孫敏,猶不掛羽巾,有雄略然空帷之帳。巴蜀居險地,窮山巒島嶼,闊闊一江若流。


吟畢,我扇翅,順着江水飛去,貼着水面,水花濺起,刺骨到心寒。一個冷顫,帶來趔趄的停頓。


我頓在巖石上,江水此時顯得靜謐,我不是必要的存在,而是悲哀的點綴。荒漠中,黃沙與枯葉融為一體;江面上,我與灰巖江水同在。一個是緩緩流動的江水,一個是木然靜默的灰鴿。


我是一隻默然而冷漠的灰鴿。


沒有伴侶,孑然一身。縱然是野鴿又如何,自信有一股高貴的藍血流淌,冰涼,鎮靜……


濛濛。


我起飛,雨水天生並非我的天敵,它是我的知音,毫無温暖,居無定所。只是我有我的思考。


一直飛一直飛,不停下來,直到黑夜。


黑夜,氾濫着一股明明白白的濕潤氣息,不管白晝多麼地炙人。


白晝只不過可以讓讓人用眼睛看見自己的手,但是黑夜讓人拼命睜大眼睛也看不見自己的手,孰重孰輕?就像我們在自己的心裏,拼命思考,也弄不懂自己。眼睛再透徹,也無法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甚至在黑夜,已經陷入了無法操縱自己的混沌。我們為生活而生活。如一台發動機,無休無止,毫無聲息。終有一天會動搖,會粉碎。然後再重新恢復,瀰漫着鐵鏽的氣息。


整個世界籠罩着煙雲,一些青灰的回憶被撕成碎片,散失。心中一根弦突然繃緊,斷裂。


蝨子在爬動,抑鬱的腐臭盪開。


魂魄只留一絲。一絲足矣,多則厭,少則無。


萬物皆空,色色皆空。無而生有,有絕欲斷。傳聲入欲,欲盡生空。


黑夜熬過了又是白晝,我不想停歇,繼續向前。翅膀啪啦啪啦的聲音有誰在聽。


直至在麥田中,看見死去的少女,背景為紅色麥田。


我説我累了,我想要休息了。


請原諒我吧,神祗。


後記:某一天的深夜,夢見神祗,在遠方單薄的身影。即便是神靈,也會有惆悵的瞬間,也會有脆弱的時候。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成為神祗,但我相信,神祗一定希望重新成為凡人,普普通通,安安定定。所以,讓我們在寂寞的遠方,唱一支歌,給神祗聽,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存在是被別人需要的。

江西南昌西湖區南昌市外國語中學國二:熊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