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愛有味，汝以為何？我以為那裏面一定有苦的味道。
——題記
“啪嗒”，瓷碗與桌面清脆的碰撞聲在寂靜的早晨顯得尤為刺耳。無視我皺成苦瓜般的面部表情，爸爸例行公事般吩咐道：“把藥喝了吧。”
不知因為什麼，近段時間以來，我的免疫力急劇下降，所以每天清晨，爸爸總會遞給我一碗中藥，以此作為我忙碌一天的開始。
縷縷白氣從淡棕色的藥液上升騰而起，復又消逝於空氣中。絲絲苦味裊裊鑽入鼻尖，迫使我那剛冒出頭的“喝掉它”的想法又縮了回去。
轉頭瞥見爸爸到一邊忙活去了，我迅速起身，毫不猶豫地將藥倒進了洗碗池，藥液形成的漩渦緩緩縮小，伴隨着輕微的“咕咚”聲，沒入下水道。
爸爸略帶詫異地看了一眼我已見空的碗底，一言不發地接過，將碗洗淨。
第二天。輕微的廚具碰撞聲透過半掩着的房門，悄悄潛入房間。一縷金色的陽光透過窗簾間的縫隙，斜斜地於地板上投下一方倩影。空氣中瀰漫着的細小塵埃在陽光下無處遁形，飛揚的身姿好似舞台中央被打上了追光燈的舞者，於一方天地裏演繹着自己的悲歡離合。天已經亮了。
我起身，循着碰撞聲的源頭走去。廚房裏，霧氣繚繞。推開門，一股氤氲的熱氣撲面而來。朦朧中，傳來爸爸的聲音，卻彷彿被白霧阻隔了似的，隱隱約約，帶了幾分沙啞：“今天起晚了，藥剛熬好，還燙着呢，晾一會兒再喝吧。”
我剛打算應一聲退出去，卻忽然醒悟過來：“什麼？藥是你熬的？”
“我不每天早起給你熬藥，你哪來的藥喝？”爸爸的臉在霧氣中顯現出來。許是白霧有形，凝成了爸爸發間的點點霜雪，劃出了爸爸臉頰的道道“傷疤”：可我又分明知道，造成這一切的“兇手”，是時間，是歲月，是我。
若不是早起為我熬藥，爸爸如何會盡顯蒼老疲憊之色？我卻理所當然地認為藥是在藥店熬好的，昨天還因為怕苦倒掉了一碗……
“啪嗒”，除了熟悉的藥碗，一杯白開水也擺在了我的面前。耳邊是爸爸的叮嚀：“藥確實苦，喝杯水或許能緩緩吧。可別再浪費了。”
愕然抬眸，撞見了爸爸佈滿血絲的雙眼。那眼睛裏，除了溢滿的疲憊，還有幾分洞悉一切的狡黠。
我無言。低頭看，那藥和水升騰的白霧扭動着婀娜的腰肢，攀着燈光徐徐上升。閉眼，抬碗，仰脖，一飲而盡。絲絲苦味順着舌尖蔓延開來，所到之處，彷彿日耳曼人鐵蹄下的西歐，一片狼藉。
我忙喝了一口水，感覺又恢復了生機。水的清冽與藥的清苦交匯相融，在口中盪滌，回味無窮。細細品一品，甚至還有幾分清甜。
那就是愛的味道吧。
曾經以為愛的味道一定是甜的，對“良藥苦口利於病”的古語懷着幾分排斥與牴觸。
後來才明白，世上最厚重、最濃烈的愛是苦的，那股無法被時光沖淡的苦味，在往後的歲月裏愈發醇厚，歷久而彌新。
想來，父愛的味道就是中藥與水的結合吧，用最清樸的口感，釀一曲生命的歌。愛的味道，應該是人生百味中最濃烈最真實的味道，本真而至純，精粹而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