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住着一位老太太，前年秋天剛搬過來。
於是，總能看到她獨自坐在門口大樹下的身影：金色的夕陽斑駁地灑在她身上，雪白的頭髮染成金黃，望向遠方的目光總是那麼憂傷。
剛開始，街坊鄰里閒來無事，總會笑嘻嘻地問：“趙阿婆，儂做啥一個人坐在這裏？”她苦澀蒼老的臉上立刻生出光澤：“我在想春。”便囉哩囉唆抖出一大堆有關春的舊事。講到動情處，眼角還有晶瑩的淚花。最後總不忘加一句：“春是個孝順的孩子，她會來看我的！”
最終，人們知道了：老人有個孫女，叫春。
日子久了，失了新鮮感，人們也沒耐心聽她反覆講述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兒。於是，她的身影，在夕陽的描繪下，更加憂傷、落寞。
可從那年冬天起，她的身邊，多了抹年輕朝氣的身影。隔三差五，總能看到一老一少。夕陽下，歡聲笑語，老人臉上，露出了春天般温暖的笑容。
女孩兒機靈古怪，總能想出各種各樣的法子逗老太太開心，給她讀報紙，講故事，猜謎語。知道她身體一直不好，有一次，還帶了些紅棗桂圓，讓她煮湯喝，補身子。
人們看在眼裏，每次遇到趙阿婆，總會有些羨慕地説：“趙阿婆，儂福氣真好，有這麼體貼孝順的孫女。”她也總是樂呵呵地應着，眼底，閃過一絲憂傷。
這年，似乎不太冷。或許對於趙阿婆而言，只要有春在，到哪兒都是春天。只是，她的咳嗽，越來越劇烈。
她是在一個冬天的夜晚故去的。那天晚上，風很大。第二天早上，她的家屬都趕來了。我努力尋找春的身影，卻只看到些陌生的臉。
“春呢？”我有些疑惑。“喏，不是在那兒嗎？”一旁的居委會主任指了指一個女孩。“啊？”我有些懵了，“那個每週都來陪趙阿婆的女孩呢？”
“她啊，是居委指派的高中生，陪陪空巢老人，小姑娘能一直堅持，也蠻不錯的。”她又看看我，“你不會把她當成春了吧！”
我忽然有些悲哀。
我一直覺得，趙阿婆的最後一年，是在春天度過的。可沒有親情的滋潤，一切都顯得那麼任務化、模式化，心中的冰難以融化，表面的温暖反而更激發出內心的空虛，對親情的渴望。
這是一個發生在春天的故事。這個春天，冰雪沒有融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