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鳳凰古城，深沉而美好，水霧環繞的江面，一片水意深沉的沃土半隱半現。跟着旅行團，沿着青石路，我在幽遠的時光中漫溯。
今天旅遊的計劃是到古城牆拍照，大家早早就備好了相機。等朝陽開始在晨霧的縫隙間揮灑光芒時，大夥就興致勃勃地來到導遊重點介紹的老房古橋邊拍起照來。
一位美麗的苗族妹子吸引了我的目光，她在售賣大把亮晶晶的銀飾。正當我準備拍她的時候，相機屏幕的反光讓我注意到不遠處旅行團裏的另一個女孩。人家都在橋上聽導遊講解，她怎麼一人獨自呆在橋下呢？我好奇地湊上前，仔細打量起這個女孩。正對橋下流淌的江面，她舉起沉甸甸的相機，鏡頭在她手中反覆挪動伸縮，卻遲遲不肯摁下快門……聽見我踏在石板上的腳步聲，她猛地回頭望着我。我尷尬地佯裝舉起相機，朝她笑了笑，跟她搭訕：“你是在拍江水嗎？這邊的鴨子真可愛。”聽我前言不搭後語這麼一説，她温婉地笑道：“哪裏？不是耶——”一邊説一邊取下相機，將取景器送到我的眼前。望着這小小四方間的景色，我有點不知所措。
看出我的惘然，她反倒熱情起來：“你看，河對岸洗衣的婦女，背揹簍的居民，穿梭的小竹排，像不像行駛在歷史的迷霧間呢？……”説着説着，她竟輕輕地哼起了歌謠。經她這麼一撩撥，我重新打量起眼前這一切。老街兩旁古樸的店面前，從身着民族服飾的攤販叫賣裏，我彷彿聽出了土家族民謠動人的旋律；從雨水多年沖洗的石板路上，我依稀辨認出滄桑歲月留下的痕跡；從臨水軒窗後一雙期盼的眼眸裏，我似乎讀到了一個悽婉動人的愛情故事……人們通常太在意旅遊勝地美麗又熟悉的外在風景，卻忽略了尋常煙火和平凡人生背後隱藏的深情，這多麼可惜！只因為這深情地一瞥，我原本匆忙急切的心便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我把相機遞還給她，沒了矩形的畫框，視野寬廣起來。我將雙手比成四方形，湊在眼前，不斷地眺望着面前的古城。我試圖尋找那些不怎麼起眼卻別有風韻的細處，不再隨波逐流，不再一窩蜂地跟去抓拍那些炙手可熱的著名景觀。
鏽跡斑斑的鐵門頗有塞北蒼勁之風，古色古香的四合小院盡顯清靜典雅……跋山涉水，不遠千里，人們本是來此享受美好的，不知不覺間竟被五花八門的消費干擾，忘了初心。景色固然美麗，但真正的美好不在遠處，它就藏在我們每一個旅人自己的內心。要不是用心細察過温柔的古城，要不是用心感受過沉澱的山水與人文，即使跋涉了千山萬水，我們又怎能與同樣等待了我們千年的美好古城真正相遇呢？
見我一幅沉醉的模樣，旁邊的女孩輕歎一聲：“看吧，現在你眼前只有你想看到的了。”
是啊，我的眼前只有覺醒的自己想看到的風景和美好——沒有了干擾，沒有了餘光裏的種種，只有這方寸間的遼闊……
這竟是一個女孩向我傳遞的旅行的奧祕。我早該明白，卻不幸被我忽略了——這豈只是旅行的意義，其實人生亦復如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