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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寫人]懷念外公3000字作文

精選 閲讀(3.03W)

作者:白國宇

[高一寫人]懷念外公3000字

年級:高一

外公已經去世十幾年了,可直到現在,我耳畔還經常響起外公呼喊我乳名的聲音。記憶中,外公呼喊我的聲音又大又急切,感覺有十萬火急的事似的,通常等跑近了才發現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也許是牛沒添草,雞沒喂,或許有好吃的給我吃。
  外公年輕時做吹鼓手,專營婚喪嫁娶紅白喜事。聽説外公年輕時鎖啦吹奏的很出色,方圓幾十裏沒有不知道的,並被列為本地吹鼓手“四娃”之首,所謂“四娃”是四個被公認吹鼓能手,名中恰都帶一個“娃”字。遺憾的是,我從來沒聽過外公吹奏的曲子,因為我懂事那會,外公已經不做吹鼓手了,並且已經很少再動樂器。記得我曾吵嚷着讓他吹鎖啦,那會他已經很老了,牙齒只剩兩三顆,卯足勁吹了幾次,而鎖啦只發出短促而單調的響聲,並不成曲子。他鼓足勁吹不成曲調的樣子反而逗的我直笑。外公撫摸着鎖啦,搖搖頭説,老了,吹不動了。雖然外公不動樂器已久,可前來討教的人卻絡繹不絕,每逢討教者前來,外公都非常高興,對每個討教者都細心指導,從不吝技。
  外公的鎖啦很漂亮,檀木的杆,黃銅碗,做工很很講究,據説是他師傅送他的。外公父親去世早,和母親相依為命,他早早就扛起家庭重擔。他沒讀多少書,不過對音樂極具天賦,據説外公學習鎖啦沒多長時間,師傅就帶他去紅白喜事吹奏了,還分紅給他。雖然後面陸續學了二胡、笛子其他樂器,可被人津津樂道還是鎖啦,尤其吹奏的送殯“地靈”曲,哀婉悽絕,如泣如訴,聞者無不動容。
  外公的性情温和沖淡,我想這與他人生經歷有很大關係。外公的前半生是不幸的,幼時喪父,中年喪妻,人生中最不幸的兩件事,他都遇上了,而且兩任妻子也都沒能陪他走到最後。由於父親去世早,外公早早就抗起家庭重擔,農忙時務農,農閒時,就跟隨師傅及一幫師兄弟作吹鼓手賺錢,日子漸漸有了氣色,此時,外公也成了家。然而厄運再次降臨,姥姥生下我媽媽後不久就患上重病,為治病,外公差幾乎光了家裏所有積蓄,可最終沒有挽救回姥姥的性命。這件事對外公打擊很大!後來外公經人介紹娶了我第二個姥姥---她是四川人,人好,又勤快又能幹,把家裏裏裏外外的事情都打理的井井有條,讓外公在外面安心的作吹鼓手。聽媽媽説這位四川姥姥像親媽一樣疼她,從來不讓她受委屈。不幸的是,這位四川姥姥還不到五十就病逝了。家庭接二連三遭遇不幸,使備受命運打擊的外公簡痛不欲生,幾乎要消沉下去了,為了轉移悲痛,他將心思都付諸於鎖啦,潛心研究鎖啦技術,這一階段鎖啦不僅僅是他謀生的工具,已變成了他對藝術的追求,更是過渡痛苦期的精神支柱。外公吹奏鎖啦技術越來越精湛,名聲越來越響,前來僱請的人也越來越多,外公就更忙了。鎖啦跟隨他幾乎走遍了我們這塊土地的山山水水,村村鎮鎮。一人一鎖啦,用或喜或悲的曲調,表達着生活在這一方水土上人們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由於連遭厄運,痴醉音樂以及作為吹鼓手經常送往迎來,見慣了生生死死,讓他逐漸對世事看開了、看淡了,比別人更早明白,每個人都是時間的過客,所謂榮華富貴也無非過眼煙雲!正因為此,外公一輩子都與人為善,從來沒有因為利益與人相爭相執。
  印象中外公是慈祥、勤勞、樂觀的。他很喜歡我,就連去田間也常常帶着我,不過不會要我幹活,我就在樹蔭下一邊玩一邊陪他説話。他鋤地不緊不慢,除了偶爾抽袋煙,基本不停歇。他給我講故事也説往事,讓我自幼便懂得許多做人的道理。外公敍話的聲音多為平音,渾厚而温暖,令人如沐春風。在閒聊的空擋裏,我四下裏觀望,陽光把大山樹木禾田照的透亮,雲朵靜靜地熨帖在蔚藍的天空上,除了草叢中各種蟲子叫聲,四野靜悄悄的。那會感覺人會和山川河流一般,長長久久,並存與世。現在回想起來,那真是一段靜好的歲月!
  外公是秦腔戲迷,喜歡聽,也喜歡唱。在我們這裏,識字不多卻能像外公一樣背誦整段戲文的大有人在,這真令人不可思議,同時也從側面反映了秦腔地方戲多麼深入人心。記得小時候,有一年忙罷了,縣劇團來鎮上演出,外公帶我去看戲,那天,他穿戴的格外精神,距離鎮上大概有五、六公里路程要走,外公每當經過某個曾顧過事的村莊時,便會告訴我當時顧事的情形,他敍説的時候,當時的情形就好像浮現在他眼前一樣,連誰説了什麼話都記的清清楚楚,臨到末感歎:唉,多好的人,説沒就沒了;有時還唱幾句秦腔:老了,真老了,兩鬢白髮賽銀條,做官沒有修行好,不如告老還了朝。
  鎮上的戲園子非常大,戲樓不知道那年建的,略顯陳舊,大戲開演前,戲台被垂下的大紅幔布遮着。露天的園子裏擠滿了人,就連場外的大槐樹上也爬着不少人。人聲嘈雜,期間不斷有人互相打招呼,有抱的有拍肩的還有互相戲罵的,顯得格外親熱。爺爺和人打招呼或者寒暄時親切又熱情,還不斷介紹我給人認識。一陣緊鑼密鼓中大紅幔布緩緩拉開,戲要開演了,園子裏這才漸漸安靜下來。秦腔的唱不叫唱,叫“吼”,唱腔高昂激烈,給人以火爆剛烈,粗狂質樸的感覺。我尤其怕戲台上的花臉,他提袍抖袖開口一嗓子,好似半空中炸開了響雷,接下來的每一句唱,都好像有一條看不見的鞭子抽打在耳鼓上,震得耳朵嗡嗡響。外公看戲時很投入,完全進入戲中,表情跟着劇情走,有時跟着打節拍,有時嘴巴一張一張,像跟着唱,卻沒有出聲,惹得我直想笑。當爺爺沉浸在戲曲當中時,我卻開始思謀着散場後要吃那些好吃的!等待散場多麼漫長呀!我有足夠時間去環視這鬧哄哄的戲園子,還不時偏過頭去看園子外樣槐上爬着的半大小子,我猜他們費力爬樹,並不是真的為看戲,僅僅為扎堆湊熱鬧而已,因為戲演不到一半,他們便溜下樹,走人了。
  散戲後,日頭已經偏西,趕集的人也漸漸散去,街道像退了潮的海灘,顯露出本來模樣。街道兩邊攤點還擺着,可攤主已經不再賣力吆喝。外公帶我吃喜歡的小吃,這是我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回家路上,如果碰到熟人,外公還會和他們討論起演出情形。在外公的薰陶下,我也成了秦腔迷。那鬧哄哄的戲園子、漫天塵土還有從四里八鄉趕來的村民們古銅色臉上的樸質的笑以及舞台上嘶吼般的唱腔,就是我對秦腔最初的記憶。
  有一件事,至今想起來我還深感內疚。那是我在小鎮上讀書的時候,有天鎮上逢集,我放學後剛出校門口,遠遠聽見有人喊我,抬頭便發現人羣裏的外公,他手裏提着一包東西,站在人羣裏急切高聲呼喊我的乳名。乳名實在不雅,外公喊一聲,同學便笑一陣。和我同行的同學很多,我抹不開面子,便裝出一副不是喊我的樣子,心裏卻十分惱火,不過腳步卻慢下來了。待熟識的同學走遠了,才跑到外公面近前。外公見到我很高興,把提着的包裹遞給我,然後笑着問我想吃些啥。我餘怒未消,便大聲的説“我還有作業要寫,沒時間吃東西,”説完,轉身走進校園,外公呼喊我的聲音不斷從後面傳來,我卻沒有回頭。多少年過去了,我反而清晰的看見外公在人羣中呼喊我的樣子,那樣急切和無奈。
  還有一件事,值得一提,外公去世後出殯那天,四里八鄉吹鼓手都來了,其中有同門師兄弟,也有徒子徒孫。他們吹吹打打送外公最後一程,尤其是外公的大徒弟,吹奏的送殯“祭靈”曲,已經領會了外公“意在曲前,韻行曲後,意韻曲合,大音希聲”之鎖啦精髓,每一聲都能觸摸到人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聞者再度懷念起外公在世為人情形,無不落淚,孝子孝孫更是悲怮動地,長跪不起。吹鼓手們忙活了一整天,臨了,卻沒有收任何報酬。吹鼓手們用他們的方式來表達對外公的哀悼和尊敬,如果外公泉下有知,一定會感到莫大的欣慰。
  外公去世已經很久了,我卻常常想起他,而且感覺裏他並不曾真的離開,好像去哪塊地裏幹活,只是沒見到面而已,或許,這就是對“永遠活在心裏”這句話,最好詮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