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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名篇:班固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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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固(32—92),字孟堅。扶風安陵(今陝西咸陽東北)人,東漢著名史學家、文學家。少年時能作文誦詩賦,及長,博覽羣書。父彪為續作《史記》,曾撰《後傳》,固以為彪所續前史未詳,欲竟其業,被人誣告改國史,下獄。弟超上書申辯。明帝召他到京師校書部,為蘭台令史。與陳宗、伊敏、孟異等共同寫《世祖本紀》,升遷為郎,典校祕書,又撰功臣、平林、新市、公孫述等列傳、載記二十八篇(《世祖本紀》與此二十八篇,是《東觀漢紀》的一部分)。又奉詔繼續撰寫《漢書》。從此,以“著述為業”,經二十餘載,於建初七年(82)完成《漢書》。建初四年(79)參加了在白虎觀諸儒討論《五經》異同的會議,並任記錄,撰成《白虎通德論》一書。和帝永元初(89),隨大將軍竇憲出征匈奴,為市護軍,行中郎將事,撰《燕然山銘》,紀漢威德。後竇憲事敗,連坐免官,死於獄中,時年六十一。所著《漢書》,是我國第一部紀傳體斷代史,也是史傳文學的名著。所著辭賦以《兩都賦》最著名,用西都賓與東都主人對話,“盛稱洛邑制度之美,以折西賓淫侈之論”,反映了東漢初期繁榮昌盛之景象。風格模仿《子虛》、《上林》,以長安、洛陽實際史地材料為題材,開拓了散體大賦的新題材。《答賓戲》、《幽通賦》皆為述志之作,文辭豐足,多擬他人但仍不失其風。《詠史詩》是寫漢文帝時緹縈救父的敍事詩,是現存最早的文人五言詩之一。《隋書·經籍志》著錄《班固集》十七卷,已佚。明人輯有《班蘭台集》(有《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收錄其辭賦雜著。

名家名篇:班固

典籍要介

《漢書》

漢書,多為班固撰。其中部分為班彪所作《後傳》或據《後傳》改寫而成,八表和《天文志》由其妹班昭和同郡馬續完成。《漢書》是我國第一部紀傳體斷代史,也是古代傳記文學名著,其中還收錄了西漢一代大量的辭賦和散文,使之具有總集的性質。內容記載漢高祖元年(前206年)至王莽地皇四年(23年)共二百三十年的歷史。一百篇,由十二帝紀,八表,十志,七十列傳組成。體例基本上繼承《史記》而略有變更,如改“書”為“志”,創立了《藝文》、《地理》、《刑法》等志;去消世家,併入列傳。漢武帝以前的史實多襲用《史記》原文,但有不少補充和改動。其思想性較《史記》稍有遜色,但作者對客觀事實的尊重使《漢書》在史學史上佔據了一定地位。文學價值亦很高。最著名的《蘇武傳》塑造了一個視死如歸、艱苦卓絕的不朽的愛國英雄的形象。《朱買臣傳》刻畫了一個士人在貧賤時與富貴時不同的精神狀態和處境,揭露了其時代特徵。《霍光傳》暴露了外戚的專橫及其爪牙魚肉人民的罪行。《蓋寬饒傳》描述了一些公卿的醜態,塑造了一個正直的儒者形象。這些傳記繪聲繪色、形象鮮明,可與《史記》媲美。其文敍事周詳,結構嚴密,語言典雅繁富,富於文采,有駢體化傾向,對後世散文發展影響很大。通行注本有唐顏師古注(中華書局本)、清王先謙《漢書補註》、今人楊樹達的《漢??管窺》等。

蘇武傳

【題解】

《蘇武傳》選自《漢書·李廣蘇建傳》。李廣與其孫李陵、蘇建及其子蘇武,四人都是漢朝對匈奴戰爭中的重要人物,故固將其傳記合為一。文本記敍了蘇武的匈奴的艱難處境和高尚節操,顯示了作者尊重史實的態度和對蘇武的讚美之情。

【原文】

武字子卿,少以父任,兄弟併為郎。稍遷至栘中廄監。時漢連伐胡,數通使相窺觀。匈奴留汗使郭吉、路充國等前後十餘輩。匈奴使來,漢亦留之以相當。天漢元年,且(左革右是)侯單于初立,恐漢襲之,乃曰:“漢天子,我丈人行也。”盡歸漢使路充國等。武帝嘉其義,乃遣武以中郎將使持節送匈奴使留在漢者,因厚賂單于,答其善意。武與副中郎將張勝及假吏常惠等,募士斥候百餘人俱。既至匈奴,置幣遺單于。單于益驕,非漢所望也。

方欲發使送武等,會緱王與長水虞常等謀反匈奴中。緱王者,昆邪王姊子也,與昆邪王俱降漢,後隨浞野侯沒胡中。及衞律所將降者,陰相與謀劫單于母閼氏歸漢。會武等至匈奴。虞常在漢時,素與副張勝相知,私候勝曰:“聞漢天子甚怨衞律,常能為漢伏弩射殺之。吾母與弟在漢,幸蒙其黨賜。”張勝許之,以貨物與常。後月餘,單于出獵,獨閼氏子弟在。虞常等七十餘人慾發,其一人夜亡,告之。單于子弟發兵與戰。緱王等皆死,虞常生得。

單于使衞律治其事。張勝聞之,恐前語發,以狀語武。武曰:“事如此,此必及我。見犯乃死,重負國。”欲自殺,勝、惠共止之。虞常果引張勝。單于怒,召諸貴人議,欲殺漢使者。左伊秩訾曰:“即謀單于,何以復加?宜皆降之。”單于使衞律召武受辭。武謂惠等:“屈節辱命,雖生,何面目以歸漢!”引佩刀自刺。衞律驚,自抱持武,馳召醫。鑿地為坎,置煴火,覆武其上,蹈其背以出血。武氣絕,半日夏息。惠等器,輿歸營。單于壯其節,朝夕遣人候問武,而收系張勝。

武益愈,單于使使曉武,會論虞常,欲因此時降武。劍斬虞常已,律曰:“漢使張勝謀殺單于近臣,當死,單于募降者赦罪。”舉劍欲擊之,勝請降。律謂武曰:“副有罪,當相坐。”武曰:“本無謀,又非親屬,何謂相坐?”復舉劍擬之,武不動。律曰:“蘇君,律前負漢歸匈奴,幸蒙大恩,賜號稱王,擁眾數萬,馬畜彌山,富貴如此。蘇君今日降,明日復然。空以自膏草野,誰復知之!”武不應。律曰:“君因我降,與君為兄弟;今不聽吾計,後雖欲復見我,尚可得乎?”武罵律曰:“女為人臣子,不顧恩義,畔主背親,為降虜於蠻夷,何以女為見?且單于信女,使決人死生,不平心持正,反欲鬥兩主,觀禍敗。南越殺漢使者,屠為九郡;宛王殺漢使者,頭縣北闕;朝鮮殺漢使者,即時誅滅。獨匈奴未耳。若知我不降明,欲令兩國相攻,匈奴之禍從我始矣。”律知武終不可脅,白單于。單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窖中,絕不飲食。天雨雪,武卧齧雪與旃毛並咽之,數日不死。匈奴以為神,乃徙武北海上無人處,使牧羝,羝乳乃得歸。別其官屬常惠等,各置他所。

武既至海上,廩食不至,掘野鼠去屮實而食之。杖漢節牧羊,卧起操持,節旄盡落。積五六年,單于弟於靬王弋射海上。武能網紡繳,檠弓弩。於靬王愛之,給其衣食。三歲餘,王病,賜武馬畜服匿穹廬。王死後,人眾徙去。其冬,丁令盜武牛羊,武復窮厄。

初,武與李陵俱為侍中。武使匈奴明年,陵降,不敢求武。久之,單于使陵至海上,為武置酒設樂,因謂武曰:“單于聞陵與子卿素厚,故使陵來説足下,虛心欲相待。終不得歸漢,空自苦亡人之地,信義安所見乎?前長君為奉車,從至雍棫陽宮,扶輦下除,觸柱折轅,劾大不敬,伏劍自刎,賜錢二百萬以葬。孺卿從祠河東后土,宦騎與黃門駙馬爭船,推墮駙馬河中溺死。宦騎亡,詔使孺卿逐捕不得,惶恐飲藥而死。來時,大夫人已不幸,陵送葬至陽陵。子卿婦年少,聞已更嫁矣。獨有女弟二人,兩女一男,今復十餘年,存亡不可知。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陵始降時,忽忽如狂,自痛負漢,加以老母系保宮。子卿不欲降,何以過陵?且陛下春秋高,法令亡常,大臣亡罪夷滅者數十家,安危不可知,子卿尚復誰為乎?願聽陵計,勿復有云。”武曰:“武父子亡功德,皆為陛下所成就,位列將,爵通侯,兄弟親近,常願肝腦塗地。今得殺身自效,雖蒙斧鋮湯鑊,誠甘樂之。臣事君,猶子事父也。子為父死,亡所恨。願勿復再言!”陵與武飲數日,復曰:“子卿壹聽陵言。”武曰:“自分已死久矣!王必欲降武,請畢今日之歡,效死於前!”陵見其至誠,喟然歎曰:“嗟乎,義士!陵與衞律之罪,上通於天。”因泣下沾衿,與武決去。陵惡自賜武,使其妻賜武牛羊數十頭。後陵復至北海上,語武:“區脱捕得雲中生口,言太守以下吏民皆白服,曰上崩。”武聞之,南鄉號器,歐血,旦夕監,數月。

昭帝即位,數年,匈奴與漢和親。漢求武等,匈奴詭言武死。後漢命名復至匈奴,常惠請其守者與俱,得夜見漢使,具自陳道。教使者謂單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書,言武等在某澤中。使者大喜,如惠語以讓單于。單于視左右而驚,謝漢使曰:“武等實在。”

於是李陵置酒賀武曰:“今足下還歸,揚名於匈奴,功顯於漢室。雖古竹帛所載,丹青所畫,何以過子卿!陵雖弩怯,令漢且貰陵罪,全其老母,使得奮大辱之積志,庶幾乎曹柯之盟,此陵宿昔之所不忘也。收族陵家,為世大戮,陵尚復何顧乎?已矣!令子卿知吾心耳。異域之人,壹別長絕!”陵起舞,歌曰:“徑萬里兮度沙幕,為君將兮奮匈奴。路窮絕兮矢刃摧,士眾滅兮名已隤。老母已死,雖欲報恩將安歸?“陵泣下數行,因與武決。單于召會武官屬,前以降及物故,凡隨武還者九人。

武以始元六年春至京師。詔武奉一太牢謁武帝園廟。拜為典屬國,秩中二千石,賜錢二百萬,公田二頃,宅一區。常惠、徐聖、趙終根皆拜為中郎,賜帛各二百匹。其餘六人老,歸家,賜錢人十萬,復終身。常惠後至右將軍,封列侯,自有傳。武留匈奴凡十九歲,始以強壯出,及還,鬚髮盡白。

……

【譯介】

蘇武字子卿,年輕時由於父親職位的關係,兄弟三人都做了郎官。後來由郎官漸漸升為栘中廄監。那時候,漢武帝連年派兵征伐匈奴,雙方屢次派遣使者以觀察對方動身。匈奴扣留了漢朝派遣的使臣郭吉、路充國等前後共十幾批,漢朝也把匈奴使者扣留下來以相抵對。漢武帝天漢元中,且(左革右是)侯新立為單于,恐怕漢軍去襲擊他,就是:“漢朝皇帝是我的長輩啊!”武帝讚許單于的義氣,就派蘇武拿着旄節以中郎將的身份護送被扣留在漢朝的匈奴使者回國,順便送一份厚禮給單于,以報答他對漢朝的好意。蘇武和副中郎將張勝以及假吏常惠等招募士兵和偵察人員共一百多人一同前往,把準備好的禮物贈給單于,單于因此更加驕傲起來,完全不象漢朝原來所期望的那樣。

匈奴正想讓使者護送蘇武等回國,恰巧碰上緱王與長水虞常等在匈奴內部謀反。緱王就是昆邪王姐姐的兒子,他同昆邪王一起投降漢朝,後來又跟浞野侯來徵匈媽,兵敗而流落在匈奴這裏。緱王、虞常以及衞律所率領的那些投降匈奴的人,共同在暗中策劃,打算把單于的母親閼氏劫到漢朝去請功。這時正好趕上蘇武等來匈奴。虞常在漢時一向和副使張勝熟識,他私下去拜訪張勝,説:“聽説漢天子非常恨衞律,我能為漢朝暗中藏弩弓射死衞律。我母親和弟弟都還在漢朝,希望能得到朝廷的賞賜。”張勝答應了他的請求,並給了他一些財物。過了一個多月,單于出外打獵,只有閼氏和單于的一些年輕子弟留在王庭裏。虞常等七十多人將要起事,其中一人在夜間逃走,跑去告密。單于的子弟就發兵同虞常他們作戰,緱王等都戰死,虞常被活捉。

單于讓衞律審理這個案件。張勝聽到這消息,恐怕不久前自己和虞常私下説的那些話泄露出來,於是把經過情形詳細告訴了蘇武。蘇武説:“事情既然如此,那一定會牽連到我。如果受審被辱之後才死去,更加對不起國家了。”因此想自殺。張勝、常惠等趕忙一起來勸阻。虞常果然供出張勝。單于怒,召集貴族們商議,想殺死漢朝的使者。左尹秩訾王説:“假如他們是謀殺單于,那又用什麼刑法來加重處罰呢?(這樣判刑太重了)應該想法叫他們都投降。”單于就讓衞律去把蘇武找來受審。蘇武對常惠他們説:“喪失自己的氣節,辱沒國家的使命,即使活着,有什麼面目回自己祖國去。”使拔出佩刀自殺,衞律驚慌了,親自抱住蘇武,命人騎馬趕緊去找醫生。在地上挖了一個坑,在坑中燃起煴火,然後把蘇武臉朝下放在坑上,輕輕地敲他的背,讓淤血流出來。蘇武當時已氣絕,老半天才恢復一點氣息。常惠等哭着把他抬回營帳裏來。單于十分欽佩他的氣節,早晚都派人去問候,同時把張勝逮捕監禁起來。

蘇武的劍傷漸漸好轉。單于派人通知蘇武,要他共同來判虞常的罪,想趁審訊時威脅蘇武勸降。用臉殺死虞常之後,衞律説:“漢朝使者張勝,謀殺單于親近大臣,該為死罪。不過單于投降你們,投降者可以赦免死罪。”説完舉劍就想砍張勝,張勝請求投降。衞律又對蘇武説:“副使有罪,正使也應當連帶治罪。”蘇武説:“我本來沒有參加謀劃,又不是他的親屬,怎麼談得上連帶治罪?”衞律又舉起劍來裝作要殺他的樣子,可蘇武一動也不動。衞律就説:“蘇君!我衞律以前背棄漢朝投奔匈奴,幸蒙單于的大恩,賜給我王號,使我擁有好幾萬人,馬匹牲畜漫山遍野,富貴到此的地步!蘇君你如果今天投降,明天也會是這樣。不然的話,白白地將身體給野草做肥料,又有誰知道你呢!”蘇武不答理他。衞律又説:“你聽我的話投降,我就和你結為兄弟。現在如果不聽我的意見,以後即使想再見我,還能辦得到嗎?蘇武罵衞律:“你作為一個臣子,不顧君恩和情義,背叛了國君和親人,甘願做投降匈奴的俘虜,我還要見你幹什麼!而且單于相信你,讓你來決定人的生死,你不居心公平主持公正,反而想使漢和匈奴兩方君主互相爭鬥,你在一旁坐觀兩國災禍!南越殺死漢朝的使者,那一帶就被平定而成為九郡。宛??殺死漢朝的使者,他的頭就被懸掛在漢朝的宮闕之下。朝鮮殺死漢朝的倒黴,他的國王右渠就被誅滅。只有匈奴還沒有被消滅。你明知道我不會投降,卻想逼死我,好讓兩國互相攻打。要知道匈奴遭滅亡的大禍,就要從殺死我蘇武開始了。”衞律知道蘇武始終無法威脅,就去稟告單于。單于聽説後更加想招降蘇武,於是把蘇武囚禁起來,禁閉在一個大窖裏,斷絕生活供應,不給他飯吃,也不給水喝。天下雪了,蘇武卧在窖中,嚼雪止渴,和着氈毛一起嚥下去充飢,就這樣一連過了好幾天也沒餓死,匈奴人都認為他是位天神。於是把蘇武流放到北京上荒無人煙的地方去,讓他放牧公羊,要等到公羊產羔時才準回國。分別隔離他的所屬官員常惠等,把他們安置在其他地方去。

蘇武到北海以後,匈奴供應他的食糧也不供給了,只好去挖野鼠所藏的果實來吃。他拄着代表漢朝的旄節去牧羊,不管是睡覺還是起來放羊,手裏都拿着漢節,天長日久節上的旄都漸漸脱落乾淨了。經過五六年,單于的弟弟於靬王到北海來射獵。蘇武會結魚網、紡繳絲、矯正弓弩,於靬很喜歡他,就送給他一些衣食。又過了三年多,於靬王病了,他怕蘇武生活困難,又賜給蘇武一些馬匹牲畜、瓦罈子和氈帳等物。於靬王死後,他部下的人後來也遷走了。那年冬天,丁令族的人盜走了蘇武的牲畜,蘇武又陷入了困境。

當初,蘇武和李陵都做皇帝的侍從。蘇武出使匈奴的第二年,李陵投降了匈奴,他心中有愧不敢求訪蘇武。過了很久,單于派李陵到北海去,為蘇武準備酒宴和歌舞,酒席間他趁機勸蘇武説:“單于聽説我和你友誼一向深厚,所以讓我來勸勸你,你平心靜氣地等待機會回漢朝,但終於不能回去,白白地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受苦。你的信義能有誰知道呢?前些時候,你大哥蘇嘉作奉車都尉,隨從武帝到雍地的棫陽宮去,侍從們扶着皇帝的車輦車走下殿階時,車輦撞在柱子上,把車轅撞折了,你大哥因此受彈劾,犯了對皇上大不敬的罪,結果用劍逢殺,官府賜錢二百萬把他埋葬掉就算了事了。你弟弟蘇賢隨從皇上去祭祀河東后土,一個騎馬的宦官和黃門駙馬爭船,竟把黃門駙馬推下河去淹死了。宦者逃跑,皇帝讓你弟弟去追捕,他追不着,驚慌不安,服毒自殺了。我來匈奴時,太夫人已不幸去世,我給她送葬送到陽陵。你的夫人還年輕,聽説已經改嫁了。家中只有你的兩個妹妹和你的兩個女兒一個兒子,現在又過了十多年了,生死存亡尚不可知。人生短促得好像早晨的露水一樣,你何必這樣長久地自找苦吃!我剛投降時,精神恍惚,好象神經錯亂了一樣,痛心自己對不起漢朝,再加上老母又被困禁在保宮裏。子卿你不願投降的心情,怎能超過我李陵!而且皇帝年紀老了,神智不清,法令經常隨意改變,大臣無罪而被滅族的就有好幾十家,生命安危都是那樣難以預測。子卿你還為着誰(堅持氣節)呢?希望聽聽我的??見,不要再説什麼別的人。”蘇武説:“我們家父子都沒有什麼功德,都是靠皇上的提拔,父親的職位列為將軍,爵號是通侯,我們兄弟三人都是皇帝的近臣,我常希望能為國獻身。現在能有犧牲自己以效忠國家的機會。即使受到極殘酷的刑法,我也甘心樂意。做臣子的侍春君王,就好像兒子侍奉父親一樣,兒子為父親而死,是沒有什麼可遺憾的。希望你不要再説了。”李陵陪蘇武喝了好幾天酒,又説:“子卿你聽一聽我的話吧。”蘇武説:“我自己料定早已是該死的人了,如果大王一定要叫我投降,就請讓我今天和你盡情歡樂一天,然後我就死在你面前。”李陵見他這樣忠誠,歎息道:“唉,真是忠義之士,我和衞律真是罪惡滔天啊!”因此哭得眼淚沾濕了認襟,和蘇武告別而去。李陵不好意思親自贈送東西給蘇武,便讓妻子賜給蘇武幾十頭牛羊。後來李陵又再到北海,他告訴蘇武説:“匈奴在邊境捉到了雲中郡的漢人,那被捉來的漢人説,郡裏從太守以下,吏民都穿白帶孝,據説是‘皇帝死了’。”蘇武聽了以後,向着南方號啕大哭,直哭得吐出血來,他早晚哭吊死者,連續了好幾個月。

昭帝繼位以後,過了幾年,匈奴與漢聯姻,兩方又和好起來。漢要求放回蘇武等人,匈奴就謊稱蘇武已經死了。後來漢朝使者又到匈奴,常惠請求看守他的人和自己一起出去,在夜裏見到了漢使,就詳細地把自己這些年的經過情形陳述了一遍。並教使者對單于説,“漢天子在上林苑射獵,射到一隻雁,雁足上有封帛書,上面寫着蘇武等人還在某沼澤中。”使者非常高興,照着常惠的話去責問單于。單于看看械右,非常吃驚,向使走道歉道:“蘇武等人確實還活着。”

於是李陵準備酒宴祝賀蘇武説:“如今你回祖國,忠貞的美名傳播於匈奴,不辱使命的功勛又顯於漢室,即使是古代史所記載和用彩色圖畫所描繪的人物,也不能超過你。想起我李陵,自己雖然怯懦無能,假使漢朝廷當初暫且寬赦我的罪行,保全我的老母,使我能把忍受投降之辱而積蓄起來的報國志願施展出來,或者我也能做出像曹沫在柯邑結盟時迫使齊桓公歸還侵地那樣的事來,報效漢朝廷,可漢朝竟捕殺我全家,使我蒙受世上的奇恥大辱,我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如今一切全完了,我跟你説這些,無非要讓你知道我的心罷了,我已經成為異國之人,這一次分手就是永別了!”説完,李陵就站起身來舞劍,歌唱道:“行軍萬里啊穿過了沙漠,為皇帝帶兵啊奮戰匈奴。路已窮絕啊刀箭被摧毀,全軍覆滅啊名聲也敗壞。老母已死,雖想報母恩,何處可歸?”歌罷,李陵禁不住淚流滿面,就這樣和蘇武訣別了。單于召集蘇武當初帶來的下屬官員,除去先前投降了的和已經死去的以外,剩下來還能隨蘇武回國的共有九人。

蘇武在始元六年春天回到京師。漢昭帝詔令蘇武帶三牲作祭品去謁見武帝的陵園祠廟。授予蘇武典屬國的官職,領中二千石的官奉,賜給錢二百萬,公田兩頃,住宅一所。常惠、徐聖、越終根都封為中郎,賜給每人綢絹二百匹。其餘六人年老了,就讓他們回家養老,賞賜給每人錢十萬,免除他們終身的徭役。常惠後來官至右將軍,封為長羅侯,他自己另外有傳記。蘇武被扣留在匈奴共十九年,開始是身強力壯出使,等到回來時,鬚髮都已經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