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靈感寫作網>原創專區>國學文化>

漢朝國學:司馬遷筆下的伍子胥作文

國學文化 閲讀(1.14W)

伍子胥是春秋後期著名的政治家。在《史記》之前,伍子胥的故事經過戰國中期諸子和漢初文景時期典籍的演繹,逐漸豐富。另外,出土文獻如郭店楚簡的《窮達以時》、湖南慈利縣石板村36號戰國楚簡、張家山漢簡中《闔廬》的文獻、雲夢睡虎地77號西漢墓出土的文景時睡虎地漢簡等,也都有或多或少的記載。從內容上看,這些資料大致分為復仇與忠直兩大主題,而以復仇為主。

漢朝國學:司馬遷筆下的伍子胥

伍子胥是“隱忍就功名”的烈丈夫。他的復仇包括遭難、逃亡、伐楚、入郢等,前後歷時十六年。較早的記載見於《國語》《左傳》以及郭店簡的《窮達以時》、慈利戰國簡《吳語》等,而以《左傳》最為全面。司馬遷以《左傳》記載為線索,參以其他典籍,寫成《伍子胥列傳》的相關內容。

關於伍子胥遭難,《左傳》的記載周全而細緻。費無極(忌)是“楚之讒人”,也是伍子胥遭難的始作俑者。昭公十九年載,費無極因無寵於太子建而生嫉恨,遂唆使楚平王自娶本應嫁給太子的秦女,又設計使太子居城父。昭公二十年,費無極挑唆平王殺伍奢、伍尚、伍子胥、太子建。在生死時刻,伍尚對弟弟伍子胥説:“我能死,爾能報。”父親伍奢聞伍子胥出逃後説:“楚君、大夫其旰食乎!”為復仇埋下了伏筆。《呂氏春秋·慎行論》載“荊之讒人”費無忌與《左傳》類似。漢代相關材料最顯着的變化是伍子胥變成主角,並增加了拒捕的情節。睡虎地漢簡J136、J137、J138、J135排列,包含了楚平王派使者殺伍子胥、伍尚以及伍子胥出亡的情節,且有“五子胥介胄執弓矢以見使者,曰:‘介胄之士……’”的話。司馬遷採用了《左傳》等史料,將伍子胥變為主角,並把拒捕寫成“貫弓執矢向使者”,簡潔有力。

關於伍子胥逃亡,《左傳·昭公二十年》只“員如吳”一句話。《呂氏春秋·異寶》有子胥登太行而望鄭、許公指的情節。睡虎地漢簡J100也有“登泰行之山”的情節。出昭關、乞食始見於《戰國策·範睢至秦》,《韓非子·説林上》有“邊候得之”的渲染。遇江上老人始見於《呂氏春秋·異寶》。睡虎地漢簡J101、J102、J103、J104也有一個完整的遇江上老人的故事,與《呂氏春秋·異寶》有所不同。伍子胥至吳,《呂氏春秋·首時》有在人引薦下兩見公子光之説。睡虎地漢簡J134、J133、J132、J131大致可見子胥至吳後引人注目,而後見公子光的情形。這些材料,司馬遷酌而用之。

伍子胥治吳興吳,《左傳》不載。《呂氏春秋·尊師》載闔廬以子胥為師。睡虎地漢簡J106載“……□曰衞士卒諸侯執斧桎以下無敢不聽五”,J107載“……□令而治國不出三年盡得吳囯之眾吳因興”。這雖不見於《伍子胥列傳》,但是他復仇的必要環節。

伍子胥伐楚,《左傳》多載。昭公三十年載,子胥為闔廬制定了對付楚國的戰略,“楚於是乎始病”,自此以後無歲不有吳師。三十一年“始用子胥之謀”,定公二年吳以“多方以誤之”的戰略敗楚。這些是柏舉之戰、伍子胥入郢的前奏。

伍子胥入郢兑現了他“我必復楚國”的誓言。關於柏舉之戰,《國語·楚語下》《左傳·定公四年》都有較詳細的記載。但《國語·楚語下》不提伍子胥,《左傳·定公四年》僅在追敍中提及。二書似乎更強調鄖公辛説服其弟懷不能因楚平王殺了父親,就乘亂殺楚昭王以報仇。細味文意,都似不以伍子胥復仇為然。之後的典籍出現了鞭墳。《榖樑傳·定公四年》:“易無楚者,壞宗廟,徙陳器,撻平王之墓。”《呂氏春秋·首時》載伍子胥“親射王宮,鞭荊平之墳三百”。《淮南子·泰族訓》《新書·耳庳》等亦有記載。此外,睡虎地漢簡又增加了楚昭王向伍子胥求和:J108(……王已死其後子曰昭公昭公將率千人以亡)、J130(……□胥胥勇且智君必納之昭公乃令人告伍子胥曰昔者吾)、J129(……有智今子率眾而報我亦甚矣然而寡)、J128(……丘虛宗廟社稷乎吾請與子中分國矣)、J127(……□貴為名名成則昌必入之矣五子胥報於使者)、J109(……之矣殺其父而臣子非是君之臣也父死焉子食焉非),隱約透出楚昭王逃亡、想以中分楚國為條件召回子胥遭拒等信息。這些在《伍子胥列傳》中演化成“伍子胥求昭王,既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屍,鞭之三百然後已”,成為全文的高潮。

伍子胥是歷史上公認的忠直之臣。其忠直秉性源於家族,顯於對夫差的進諫和含憤自殺。相關事蹟以《國語》《左傳》的記載為最早、最詳盡。慈利竹書《吳語》有零星記載,其他典籍也有補充。司馬遷以《國語》《左傳》為基本內容,互參諸書,寫成《伍子胥列傳》的有關內容。

伍子胥的家族以忠直顯。其家世,以《左傳》記載較為系統。宣公十二年晉楚邲之戰,伍子胥曾祖伍參力勸楚莊王與晉戰,楚得以霸。襄公二十六年載,子胥祖父伍舉被逼出逃晉、鄭而思楚,有忠誠的品格。昭公元年又載,伍舉為楚公子圍(後為楚靈王)迎婦於鄭,辦事果敢。又《國語·楚語上》載,靈王為章華之台,伍舉諫曰:“吾聞國君服寵以為美,安民以為樂,聽德以為聰,致遠以為明。不聞其以土木之崇高、彤鏤為美,而以金石匏竹之昌大、囂庶為樂;不聞其以觀大、視侈、淫色以為明,而以察清濁為聰也。”寄忠直於高遠見識之中。這樣的家世對伍子胥影響深遠。這也是《伍子胥列傳》開頭幾句的淵源。

進諫主要體現在吳越、吳齊問題上。在吳越關係上,《吳語》《越語上》《左傳·哀公元年》都詳載伍子胥反對夫差答應越國講和的諫辭。慈利竹書《吳語》有一句伍子胥的諫辭“使淫躒於諸夏之邦”,與《國語·吳語》“使淫樂於諸夏之國”相合。在吳齊關係上,伍子胥指陳利害,勸夫差把力量放在對付心腹之患的越國上,而停止北上伐齊。《國語》與《左傳》的記載類似。這些諫辭語氣堅定不容置疑,可想見其為人。司馬遷概括以上材料,寫成有關諫辭。

含憤以死,《國語》《左傳》的記載略有差別。《國語·吳語》載夫差伐齊成功之後,侮辱伍子胥。子胥怒斥吳王所為乃“亡之階也”“命之短也”,並請先死。“將死,曰:‘以懸吾目於東門,以見越之入,吳國之亡也。’王愠曰:‘孤不使大夫得有見也。’乃使取申胥之屍,盛以鴟鴺,而投之於江。”怒斥、預言、先死,體現出其忠烈剛直。《左傳·哀公十一年》載子胥自齊下戰書歸來,夫差賜屬鏤之劍,含憤以死。《國語》的“先死”,變成“賜死”,且增加了“樹吾墓檟”,大大突出了悲劇氣氛。此外,慈利竹書《吳語》也有“□者鴟夷而投者江吳王”,與上引《吳語》合。《呂氏春秋·知化》補充了有關記載,突出了子胥的烈丈夫性格和死後的悲壯,增加了“抉其目,着之東門”和夫差“乃為幎以冒面死”的情節。在這些記載的基礎上,司馬遷以《左傳》為基本內容,採用了《吳語》“懸目”和“盛以鴟鴺”之言,而改“王愠曰”為“吳王聞之大怒”,寫成《伍子胥列傳》有關內容。

伍子胥的復仇和忠直,在戰國思想文化的大背景下,迅速發酵,構成伍子胥故事的兩大支柱。在漢初“過秦”思潮和注重典籍、着述的背景下,伍子胥故事在已有的框架下進一步發酵,體現為兩點:一是資料更全面系統,一是空前突出了復仇。如賈誼《新書·耳痺》以復仇為主調敍述了伍子胥一生。睡虎地漢簡,從J94到J134系統地記載了平王將殺伍奢,又聽信奸人之言,招伍子胥兄弟二人,伍子胥不從王命,曲折逃入吳國,治吳興吳,後率吳師入郢,楚昭王令人與伍子胥交涉等。兩次發酵成為司馬遷集大成的基礎。

綜上,伍子胥復仇、忠直都有典型性,在歷史上影響大,記載多。司馬遷通過梳理選擇有關材料,按既定的宗旨與體例,深切着明地把整個過程敍述出來。梳理選擇材料的過程是《伍子胥列傳》的成書過程,也是一個具體的“厥協六經異傳,整齊百家雜語”的過程。

(任剛,作者系西安工程大學人文學院教授)